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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貶黜?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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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絕嫁病公子 | 作者︰卿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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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將冰冷似鐵的被子漸漸捂熱,他坐在榻上靠著牆壁,兀自打起坐來。www.biquge001.com

    只要不去想這里有多冷,只要不去想便不會在意。

    氣沉丹田,保持靈台一點清明。

    逐漸的他覺得冰冷的足尖至腿部,涌上一股熱氣。

    熱氣涌上身子,他舒服了許多,只是體內的寒癥若是沒有藥浴,便壓制不住,如此三日下來,他便是畏寒更甚了。

    只盼著那帝王能早些記起他的事,貶黜也好,刑罰也罷,他只想快點……

    如此果真過了三日,也好在這牢房里白日的時候有陽光照射進來,他便能趁著陽光灑在床榻上的時候多休息一下,夜晚是他最難熬的時候……

    凡羽說,身傷是小,心傷便是打傷。不是寒癥無法用藥物解除,只是與寒癥一起產生的還有他的心病。

    心病?

    寡月不懂,卻也不是完全不懂。

    不是寒癥無法徹底驅除,只是他的心太過寒涼了?于是當觸踫到顧九的身子,那寒癥便能緩解了嗎?

    他確實是想,不,是渴望……他渴望與九兒,依偎一生。

    陽光照射在牢房的被子上,漸漸地有了暖意,灼熱的陽光照射在臉部的肌膚上,雖是火辣辣的痛,他卻覺得很舒服,比起夜的寒冷,他還是喜歡白日的溫暖。

    他將將入眠,便听到一陣鎖鏈的摩擦聲。

    這是這三日第一次有人解開他所在的牢房里的鐵鎖,除去送飯的人從外頭將飯菜遞進來,這里便沒有再來過人了,刑部的大人也沒有來過,或許是將他給遺忘在這里了吧……

    “主子……”衛簿與小易一同進牢內喚了一聲。

    本是清晨別韞清的人去紫藤園轉告了衛簿,于是衛簿便敢去東城尋了小易,才來牢房里尋主子。

    “你們搞快些!”牢頭一聲冷呵,離開了。

    榻上的人動了動眉頭,似是要睜開眼楮,卻覺得頭痛困乏無比。這一連幾夜都沒有睡好,整晚整晚的打坐,前兩日的時候白日里還擔心刑部的人會來找他,便沒有午休,只是第三日了,他的耐心早已被消磨殆盡了,便是如此,他不妨白日里趁著陽光大好多睡一會兒。

    衛簿見榻上的主子這般吵鬧的未醒,心中一動,他是知曉主子淺眠的,若是如此,主子莫不是太累了,便是……

    衛簿忙對一旁的小易說道︰“你……你幫主子檢查一下……”

    他可以壓低了聲音,卻是難掩沙啞。

    小易也意識到了什麼,忙上前將被褥子掀開。

    大致的看了一下,沒有血跡,小易正要伸出手去,卻被衛簿攔下,還不待衛簿說︰要主子再睡一會兒,榻上的人便睜開了眼楮。

    三人對視,各自神情。

    榻上的少年初醒,神色一瞬“茫然而無辜”。

    小易眼眸眨巴了數下,頗有些尷尬地捏著主子的被角,衛箕的手將將握著小易的爪子,這樣的姿勢……

    小易“騰”的紅臉,松手,厚重如鐵的厚被褥子將少年打的一哼,還帶起許多灰塵,在陽光下看得格外明顯。

    “咳、咳、咳……”顯然少年被那灰塵弄的一嗆。

    小易下意識地要伸手要去扶自家主子,卻不料衛簿那呆木頭還握著他的手。

    衛簿回過神來,顫顫的松了手。

    “主子,您沒事吧。”二人竟是同一時間問道。

    少年從榻上坐起,捂住唇,一個勁兒的猛咳著,這被子確實不怎麼干淨,他一進牢房的時候便知,只是他不想被冷死,更不想死在這里,便將就著了。

    少年幾乎是從被子里頭跳出來了,眉眼里也難掩對這床榻的厭惡。

    衛簿心知主子有輕微的潔癖,也真不知主子這三日是如何過的。

    小易忙將身上帶的藥丸取出來,又同衛簿使了個眼色。

    衛簿會過神來,忙去拿包袱里頭給主子帶的干淨衣服︰“主子衛簿伺候您換一下吧。”

    寡月吃了藥,咳喘稍微好了一些,衛簿已來給寡月寬衣了,穿了數日的髒衣袍被褪下,干淨的衣袍換上,雖是看著干淨了,寡月卻想,他好想沐浴……

    “主子,給您在酒樓里頭點了些菜。”小易將食盒拿來,他和衛簿做的菜不好吃,他們自己都清楚,于是就商量去酒樓點幾道菜拿來。

    寡月點點頭,他倒是不排斥牢里的伙食的,以前在平安村的時候,以前還不會做飯的時候,他什麼難吃的都吃過的……

    接過小易盛來的米飯,他便扒拉著吃了起來。

    九兒說他不挑食,將來也一定能生出幾個乖團子,那時候他不懂“乖團子”是何意,後來懂了。

    他的確不挑食的,能吃的都吃,尤其是九兒做的,他都會吃完。

    細細嚼著米飯,他頗有些想念九兒做的飯菜了。九兒,還好嗎?

    ●

    “靳南衣!”昏暗的牢房里,傳來一聲牢頭的呼喚,日漸黃昏,牢內昏暗,一室寂靜。

    倚牆的少年睜開雙眸,似是震了一下,方才神游去了,似是听見牢頭在喚他的名字,正想著便見那牢頭走來,粗糙的大手已開始解牢房木門上的大鎖鏈了。

    少年似是要站起,卻覺得打坐久了雙腿一陣僵硬的疼痛。

    “快起來,大人要見你!”

    听得牢頭這般說,寡月便是撐著身子從床榻上下來,又活動了許久的腳才覺得有了知覺。

    “能走了不?”牢頭厭煩地問了一句,“能走了就快些兒!大人們等煩了少不了怪罪到我們這些人頭上。”

    寡月點頭,隨著那牢頭走。

    原來今日早朝刑部的別大人向夜帝提及他後,夜帝方想起因祭壇一事靳南衣入獄至今未得到答復。

    夜帝也是經別韞清提起才陡然想起有這麼一回事,原來那靳南衣收監入獄已經三日了。

    寡月苦笑,那若不是別大人提起,難不成還真得呆在牢里一輩子了?也著實不無這個可能……

    “聖上憐憫將你貶去揚州花溪縣。”蒼老的聲音傳來,少年一震聞聲望向那人。

    是刑部的老尚書稟奏聖恩。

    貶黜嗎?

    少年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竟是怔在了當場。

    “還不叩謝聖恩嗎?”

    一聲低沉又柔和的聲音響起,提醒了一下少年。

    寡月怔動了一下,忙跪地謝恩……他咬牙額頭著地︰“謝吾皇聖恩……”

    寡月接過刑部代夜帝下發的公文後,才細細瞧了一下︰去揚州花溪縣認縣尹嗎?

    從翰林正四品到外官不及八品?這個玩笑還開的真大了些……

    又要外調了嗎,這長安的宅子還沒有住暖活,便又要到他不熟悉的地方去了……

    他握著公文的手不由的握緊,只是一瞬又回過神來。

    揚州離軒城不足百里……若是去花溪縣,也不見得是一件壞事的……

    只是翰林院,他費了多大的功夫入翰林,便是如此草草收場了嗎?想到這里他又心生些許痛意與不甘。

    焦灼,不甘,還有能與顧九相見的欣喜,矛盾的糾纏著他,他此刻的心情無比的復雜。

    如此大起大落的人生,他不是在乎靳南衣又會成為眾人茶余飯後的談資。

    也終是信了一句︰伴君如伴虎。

    前一日他還會在金殿上夸贊他才藝高絕,氣質風流,更言他非池中之物,更是可造之才。

    後一日便會因一個無關痛癢的東西,將他逐出翰林,由翰林侍讀直接降為外官。

    尚書大人和幾個侍郎大人相視一望。

    刑部老尚書深嘆一聲,朝寡月道了一句︰“靳南衣,你好自為之。”

    全大雍所有的官員誰不想往長安掉,就同全天下學子一樣,誰不想入翰林院?

    這對常人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打擊,老尚書嘆氣也是站在常人的思維上的。

    等人都走光了,寡月身子動了動,轉身,就對上一雙睿智無比的眼眸。

    是刑部尚書,別韞清。

    寡月拱手,沙啞道︰“下官……謝別大人……”

    別韞清眸光微動,蹙眉。他見少年神色雖低沉,卻又不失坦蕩,沒有常人在大起大落時候的悲觀憤慨,便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靳南衣。”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喚他。

    寡月抬起頭,望向男子,一瞬錯愕。

    別韞清想了一會兒方道︰“不必太在意一時的不如意了,總會好的。”

    別韞清顯然是一個不會多動口舌的人,聞此寡月錯愕難免。

    “謝大人……”少年緋紅著臉說道。

    別韞清轉身︰“若是沒事,便走吧。”

    男人說完拂袖而去。

    ——

    寡月從刑部出來的時候,天已全黑了,長安街市,依舊是人山人海。

    寡月望了一眼人煙阜盛的集市,這繁華之地,終究是一場虛無,離他越來遠。

    他懷揣著公文朝著城東而去。

    “嘶——”的一聲,一輛馬車于他面前停下。

    他茫然中微震一下,卻是神情不改,游離的目頓了一下,終是抬起腳繼而向前走。

    “靳、靳大人。”這聲音似是從馬車上發出,寡月這才偏頭望向那馬車。

    是那馬車的車夫,寡月凝了他一眼,微微垂首,未說一句又朝前走去。

    那馬車愣了一下,又喚了一句︰“靳、大人,我家小姐有話要同你說,請、請大人上車。”

    寡月眉頭皺起,還未開口說話,便听到車內的人說道︰“靳大人,城東客棧一聚,我等你至戌時末,急事相商。”

    說著那馬車便離開了。

    寡月听出那馬車內說話的人是蕭槿。

    蕭槿自是知道“靳南衣”不會同她到車內說話,便說了一個最近的客棧,不管靳南衣來不來她都會等他到戌時末。

    寡月凝了一眼馬車遠去的方向,蕭槿所議之事,無非是,他被貶一事。

    只是,蕭槿不會懂,無論是陰寡月還是靳南衣都不需這樣的幫助,尤其是想擺脫的人的幫助。

    寡月驀然轉身,朝著馬車疾馳方向相反的十四橋走去,方走了數步,一個身影站在了他不遠處。

    街心燈火,人煙流動。

    那紫黑色衣袍的男子站在那處,初春的街頭一頂斗笠,三千如瀑的青絲傾瀉下來,未及弱冠的年紀,身姿清俊,一身貴雅。

    鄭子衿,他如何會出現在這里?

    寡月眸子微露訝然,抬眼,愕然驚覺,幾百米開外的十四橋就在那里,他們的初見就是十四橋旁的臨江閣。

    “真的不去嗎?”那少年緩緩走近些,薄唇勾起一絲弧度,淺淺淡淡,不但不讓人反感,卻覺得十分耐看。

    寡月美目露出幾許深意,顯然不懂鄭子衿的意思。

    鄭子衿不是好事者,也不是偶然瞧見。

    他從小接觸一些買賣,雖說是與燈籠打交道無數年,卻比一般人更懂“奇貨可居”之意,他的確是一個很會看人的人。

    不僅僅因為他是重瞳,重瞳者,識人之心,幾百年遇不上一個重瞳者,有史以來也只記錄了一個張子房。于是至軒城一別,再至經年三元及第靳南衣之名甲天下的時候,他便更加留心起這個人。

    寡月顯然是意識到了什麼,旁人不可能連他的事情知曉的如此清楚。

    “你查我?”素白色衣袍的少年蹙眉,沉聲道,沒有表現得慍惱,不過如同一句尋常的話,表現的雲淡風輕。

    鄭子衿亦是坦蕩,微怔片刻後便是上前數步。

    斗笠下清秀的臉愈加清晰,那人答道︰“不,子衿只是想和南衣兄成為朋友,便關心了你的事。”

    寡月凝著來人比之常人眼色更深,瞳圈多出一層的目,心中微震,倉皇收回目光,的確是一雙攝人心魂的目,不光是他沒有見過,或許許多人都沒有見過吧。

    听他如此說,寡月也說不出什麼反駁他的話來。

    朋友,與他稱兄道弟的人都似乎沒什麼好結果。

    這一句話,悄然爬上他的心頭,卻帶給他許多的震撼,原來自己心里,也曾這般想過的。

    生死無卜的柳汀,囚禁一生的周子謙,還有本事經世之才卻不得重用的於思賢。

    他母親言他生來便是不祥之人,果然是不假,寡月、寡月,便是一生孤寡。

    “還是別離我太近了……”似一聲嘆息,他輕聲道,抬眼望了一眼街市外闌珊燈火,是時候該回去了……

    他方側身抬腿,那人又擋在了他面前。

    “真的不去城東客棧嗎?”那人問道,眉眼之中的神色復雜無比。

    鄭子衿的一生從來都在為自己尋求最有利的位置,他從不不求回報做一些事情,只是這一次似乎又超出了預料。

    “你不懂……”少年沒有發火,依舊溫潤,依舊帶著淡淡地平靜與溫柔。

    “我的確是不懂,可是我知道,一個外官可能一輩子都進不了長安,就算是靳公承襲的名號你也不可能擁有。”清俊的少年厲聲道,還帶著少許少年圓潤的臉上似有薄薄的慍惱之色。

    “她既有心幫你,何不一見?”

    寡月看到他眸中的逼人之色,心頭一震不料那人更上前一步︰“只是一見,你心中坦坦蕩蕩又何必在意旁人的眼光?”

    鄭子衿眸中有深意,靳南衣不喜歡,便是利用都舍棄了,于靳南衣而言,本來是有很多的唾手可得的機會。

    迎娶蕭槿,可讓他的官路縮短不止十年,不是嗎?

    子衿鳳眸微眯,他的確不知靳南衣是何意,城中流傳著他會試之前借蕭槿之手投貼問路,他既是如此排斥蕭槿,當初又為何行投貼問路之舉動呢?如今又避之不及又是如何?

    寡月怔動的片刻已被鄭子衿拉著朝東城客棧而去。

    “鄭子衿。”素衣少年低沉一喚。

    紫黑色衣袍的少年一怔,步子听了下來。

    “你要什麼?”寡月沉聲道,“我可以幫你,如果我能給……”

    他不是不知道“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的道理,也不是不知來人抱著目的而來,只是……他依舊感動于這個少年片刻的真心。

    于陰寡月而言,這個世上,在乎過他的感受的人,太少了……

    兩次相見,便讓他倍覺溫暖的人也太少了。

    鄭子衿握著寡月的手一抖,松開了,不料他會這般問。微勾唇,他從江南到長安,開始查“靳南衣”的時候的確是抱著目的的,只是時日久了便尋不到自己本來的心跡了。

    天若有情天應老,月如無恨月長圓,或許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受,走不出命運的困苦與悲憤,只此一句道盡人世苦楚。

    “退婚。”

    許久,紫黑色衣袍的少年才說出這二字。

    陰寡月的臉上閃過一瞬的疑惑,顯然是未听懂鄭子衿是何意。

    “我自小與靳雲濤的女兒有婚約,也是自我從江南回來以後便一直退婚不遂,靳公府不讓退,便也是一直耗著……這其中之事容子衿日後再細細講與靳兄听。”

    “只是若是日後靳兄能接任靳公府,便允了子衿的退婚吧……”

    鄭子衿見寡月露出豁然神情,暗自長嘆,他便知曉是給靳南衣一個理由,他才能心安。只是,真的要凡事都上升到利益問題上嗎?他只是真的累了,這樣人與人之間的算計,想真心尋一個朋友罷了。

    “還去東城客棧嗎?”鄭子衿又問道,人卻已上前,他凝了眼寡月,又偏頭瞧了眼不遠處的東城客棧。

    還不待寡月開口回絕,二人面前就站著一個小廝。

    “靳、靳大人,真的是您啊,我家小姐恭候您多時了。”那小廝說道。

    寡月眉頭一皺,想抬步走,卻被那小廝再喚住︰“大人既然來都來了,何不進去一坐?”

    一旁的鄭子衿也規勸道。

    寡月一抬眼就見東城客棧二樓一處窗子微露出半張臉來的蕭槿。

    ——

    寡月與鄭子衿隨著那小廝上了二樓。

    寡月一直在想鄭子衿要他來見蕭槿的理由,原是以為鄭子衿對蕭槿生了好感,于是想著退婚,後來直至他見鄭子衿見到蕭槿從容行禮,眸色清明,甚至有些漫不經心的不甚在意,便也否決了。寡月也覺得自己的想法頗有些好笑,蕭槿大了子衿三四歲吧。

    蕭槿也不料“靳南衣”會帶著一小拖油瓶來,不由的心生煩悶。

    “給二位公子上茶。”蕭槿同身後的婢女道。

    那婢女柔聲點頭答“是”,又上前去奉茶。

    待奉了茶,蕭槿方道︰“本官要見靳大人一次可真難。”

    寡月雙耳微凜,顯然面色比初時難看了些,本是不情不願的來的,這會兒听著女子這般一說更是有些無奈。

    鄭子衿倒是善解人意,擱置了茶杯忙道︰“蕭大人可是為南衣哥哥被貶一事出謀劃策來了?”

    他笑容清甜,白皙清俊的臉從容鎮定。

    寡月被他那聲“南衣哥哥”唬得心頭一軟,轉而寵溺的凝了子衿一眼,又望向蕭槿,哪里曉得蕭槿正凝著他。

    蕭槿被寡月對鄭子衿那般寵溺的一眼小嚇了一下。不禁心頭頓時一震,這段時間,略有耳聞“靳大人好男風”甚至連在醉仙樓與靳南衣居住過的學子都說,靳南衣進京趕考的時候帶的都是小廝,還與小廝同住,如今為官的靳南衣也傳出,府宅里從不用一個女眷,與男子尤甚親密……

    蕭槿心中抽痛了一瞬,連額角都不由青筋跳了三跳,莫非……真是?

    她自是不願意相信靳南衣好南風的……

    “蕭大人?”鄭子衿又問道,這事情可不能讓靳南衣問便是他問才合適。

    蕭槿回過神來,想起方才這少年問他的,正要望向靳南衣,卻見白衣少年起身拱手道︰“大人,子衿有冒犯之處請大人不要計較,他還……只是個孩子……”

    鄭子衿訝了一下,端著的茶杯險些一漾,燙到了手。什麼叫他還只是一個孩子?他都十六七歲了,小不了多少。

    蕭槿听到“子衿”二字心中怔了一瞬,不禁又多看了鄭子衿一眼,心中暗道自己失察,原是鄭國公家的子衿公子。

    “原來是子衿公子,倒是本官失察了。”蕭槿勾唇道。

    “蕭大人果真大雍女子典範,子衿不在官場,大人不必多禮。”鄭子衿笑道,凝著蕭槿微紅的臉。草草數句,回應了蕭槿“本官”二字。

    蕭槿雖是女子也不是氣度極小的人,況且人是成長著的,幾年的成長,為官,磨礪了鋒芒,便也褪去了些孤傲之氣。

    什麼長袖善舞,八面玲瓏,都是她為官以後的事情了。官場,的確是一個,磨礪人的地方。

    “靳南衣。”蕭槿從座椅上站起,“我若說我想幫你你接受嗎?調到吏部你接受嗎?”

    文官之升遷廢黜、守職終養、出繼入籍之事本就是吏部之事,蕭槿能這麼快接到消息寡月並不覺得什麼。

    只是蕭槿能將他調到吏部,他並不怎麼相信,畢竟這等事情,豈是她一個三品吏部侍郎能說了算的。

    “大人,下官之事已定,不要再管下官之事了……”

    寡月淡淡道,起身欲走,突然那女子上前來,攔下他,目光灼灼︰“你在關心我?”

    寡月震了一下,眉頭微蹙,面色深沉,並未有在顧九面前的紅暈之色,這話若是換做顧九說他定是會臉紅的,可換做蕭槿,他只覺得听著頗為別扭。

    寡月垂眸拱手︰“大人,下官告辭了。”

    “靳南衣!”那女子嘶吼一聲,秀眉皺起,“為什麼你不是想要做人上人,為什麼不接受我的幫助?你可知道遠調之後再入長安你還得多少年嗎?”

    少年身形一顫。

    “下官知道。”他說道,“可是下官願意……”

    他連被貶都願意接受,只是不願意接受她的援助嗎?蕭槿苦笑。

    鄭子衿也怔在那處,這又算什麼?他做了一晚上的無用功?

    鄭子衿沒有想到,人是被他拉回來了,可是這人也太倔強了吧,原則,能吃麼?

    “下官告辭。”寡月轉身,拉著鄭子衿就朝外頭走。

    “為什麼啊?”路上鄭子衿邊走邊問。

    卻見素衣的少年,唇角高揚,回眸,漾得子衿心神一震,這容顏雖不及他見過的璃王卿泓,或者當年江南的華胥樓主,可是卻在不經意間卻讓能將人心神都吸了去。

    “因為九兒會不高興的。”素衣的少年唇角高高揚起,他望了一眼墨色的蒼穹。

    蕭槿的援助他不會接受,因為他知道她的目的。

    他不會讓蕭槿成為他和九兒之間的溝壑,若是他接受了蕭槿的援助,便是一輩子都會記得這個意義重大的援助,這樣的記憶,他不需要。他一直很清楚他要什麼……

    鄭子衿呆在那處,直到那人同他說︰子衿兄弟,南衣告辭了,你也早些回去。

    得過那白衣少年消失在視線里,他方想到,什麼九兒?九兒是誰?

    回宅子的路上,寡月難得的好心情。

    悟,是無名之霧散去後的心境。

    方才從刑部出來的沉重心情消失不見,他想即使貶黜又如何,他離九兒近了,不是麼?

    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會有辦法的。

    ——

    府宅內,小易听到了寡月的講述後,又無語了,這將將住了幾日,又得舟車勞頓了。

    寡月知道他的想法笑道︰“無礙,這次便少收拾些東西,宅子這里衛簿會打理的。”

    小易點點頭,又道︰“主子我去給您熬藥湯,您看您要吃什麼不?”

    “你去熬藥吧,我去煮些粥。”寡月說道,朝廚房走去,小易跟在後頭。

    寧遠在院子里頭打掃院子,也知曉了主子被貶的事情,心頭微酸,主子這麼溫潤的人,便是同他一樣看著好欺負嗎?他不懂官場只是這般想著。

    寧遠打掃完院子,又去庫房里將今日白天曬了的草藥裝進櫃子里頭,如今他跟著易大哥已認得許多的草藥了。

    什麼川芎、黃 、枸杞子、還有丹皮、白術之類的他只是聞聞藥碗就能知道了,因此易大哥還說他有些學醫的悟性。

    他不懂那日二十個小奴才,主子為何一眼選中了他。總覺得主子在看著他的時候,似乎是在想什麼人。

    那夜初次到這里的時候,主子還問了他一句奇怪的話︰“寧遠,你可想過考科舉?”

    他低著頭,他深知主子是進士科出身,便也知主子的意思。

    他依稀記得那時候自己的回應︰“寧遠一切听主子的……”

    主子沉默了好久,終是一句話未說,點點頭離去。

    他以為主子似生氣了,卻又想主子怎會同他一個奴才生氣?

    寧遠將庫房的藥裝好,便走到藥櫃旁的桌子前練字。

    ——

    三日後,是“靳南衣”奉命離開長安的日子,刑部吏部的公文早在他出牢房的時候就下達了。

    吏部有一個官員來將他交給官車上的官差,他帶著小易和寧遠離開了,同以前一樣,將兩處宅院交給衛簿打理。

    他帶的東西並不多,車上有兩個听說是同一科打入“三甲”的同進士也是要到揚州那邊去赴任。

    寡月能讀出他們眼里的戲謔,稟德十二年的狀元郎,大雍第一個三元及第者,與三甲的同進士落入一樣的田地。

    “哼,倒頭來還不是和我們一樣。”一個同進士輕哼道。

    小易恨的直咬牙,轉眼望向自家主子雖是面色稍陰沉,倒是不甚在意,還有小寧遠雖是微皺眉頭,也不甚在意。

    是啊,不過是些無關痛癢的過路人,理他們作甚,就當是瘋狗亂吠罷了。想著小易心里好受了許多。

    揚州,上次他只是經過而已,此番去揚州定是要好好游歷一番。

    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易書敏雖是孤兒卻生長于長安那薺麥青青的場景他是沒有見過的。想著,他心中微微有些期待了……還好不是什麼山溝溝的地方……

    行了約莫兩天的路,夜里,也不知是到了哪里,官車停下了,說是自行生火做飯煮水,弄完再趕路。

    這時候小易和寧遠忙下車,只留寡月一個人坐在車上。

    那兩個同進士一看便是一起的,其中一個下去取水,一個看著行禮。

    那同進士一直瞧著寡月,寡月也感受到了,被人這般看著他微微有些不適應,正想下車的時候,卻見另一個同進士進車里來了。

    “這麼快?”那看守行禮的同進士問道。

    “你以為是人家侍讀大人水要煮沸了才能喝?我取了水就上來了!”那同進士將水袋遞給看守行禮的。

    寡月微微皺眉,以前他也喝生水,只是被九兒“教育”了一遍後便不再喝生水了,如今水煮沸了才能喝已經成了他的習慣了。

    九兒說生水里頭有看不見的“蟲子”,當初听著覺得危言聳听,又听得顧九解釋說古代很多人體內都有“血吸蟲”,他雖听不懂,卻是記下了。

    水要煮沸了才能用,就算是洗手的水都是如此的。

    等了許久才瞧見小易和寧遠上來,燒了熱水,還給他泡了紫藤茶,那紫藤茶是顧九曬的,眼看著再放就不能飲用了,他便帶上了。

    紫藤的花瓣丟在竹筒里頭,寡月微抿一口,又見小易將一塊煮熟的牛肉遞來。

    寡月正欲伸手去接,正瞧見一旁兩個同進士朝他投來灼熱的目光。

    這目光無疑是讓寡月心中微有不舒服。

    “你們分著吃吧。”寡月說道。

    小易和寧遠愣了一下分著吃了,他們知道主子似乎不大喜歡肉食,便給主子遞去了餅子。

    兩個同進士饞得直流口水。

    不一會兒那吏部送行的官差也上來了。

    “怎麼搞的,方圓村子里見不著一個人,不會走錯路了吧?”

    小易突然想罵人,走錯路了,搞沒搞錯?

    這一听那兩個同進士激動了。

    “我們十天後就要赴任了,這可不能耽誤了時候。”

    “是啊是啊。”

    那給吏部送人的官差心中一緊,挑眉道︰“本官不過是嘮叨一句,你以為真走錯路了?不過是這一路上人太少了,總給我一種錯覺。罷了,听車夫的原地歇上一夜吧,這天黑了再往前走也不知會發生什麼。”

    官差這般一說,馬車上便安靜了。

    末了,只听得一聲低沉的聲音響起︰“大人,這是到哪了?”

    官差瞧過去,瞧見何人發問,道了一句︰“邙山。”

    到了洛陽,不是就可以走水路了嗎?寡月微皺眉,不再多想。

    次日,天還未亮的時候,馬車里傳來幾聲慘痛的叫聲,那兩個同進士先是嚷嚷著肚子疼,在馬車內痛的翻滾了半個時辰後,便是發起熱來,接著神智昏迷起來。

    “是、是誰下的毒……”一個同進士指著寡月等人說道。

    那官差雖是沒有他們嚴重也覺得頭有些暈。

    去打听的車夫還未回來,那官差凝眉,心中也暗道當是人下毒了。

    寡月估計是里頭最清醒的,小易倒是沒什麼,只是寧遠表現的精神有些萎靡。

    “是誰投毒?”那官差方開口就听見車夫在外頭吼著︰

    “快走,快走,真他娘的晦氣啊,這里發了瘟疫!”

    馬車里頭的人都駭了一下,寡月更是一震。

    “是水的問題!”馬車里頭傳來一聲少年冷靜的聲音,“快下車!”

    小易也反應過來,扶著主子和寧遠快點下車了。

    小易和寧遠昨日是煮的水,煮好了後那車夫和官差見了,來搭了兩口,只有那兩個同進士喝的生水!

    寡月出了車,又望向那車夫道︰“你找誰問的?”

    “我、我昨夜里就騎了一匹馬去尋這里的官府,找了好久就看到幾間醫舍,問了才知這里發了瘟疫!真是倒霉啊!在哪里停不好昨夜里正巧走到這里了!”那車夫答道。

    “有沒有問是什麼病?”寡月問道。

    “听說三日前將將上報了朝廷,上頭還沒派人來,只曉得是這里的官府在整治,具體怎樣不清楚。”

    “我要見這里的大人,帶我去。”寡月沉聲道。

    那車夫嚇的慘白了臉,哪里有人往疫區里頭跑的?

    “不不不,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那車夫說道。

    這時候,那車里的兩個同進士也撐著身子下來,再下來的時候,寡月瞧見他們面色青黑,嘴唇蒼白,就是一副“尸像”。

    “這,這是什麼?誰……誰說是瘟疫……”其中一個同進士說道。

    “是誰說的……”另一個也說道,二人一下車就坐到了地上。

    這個時候那車夫和官差也覺得頭有些痛了。

    “離他們遠點。”突然小易大吼一聲,“瘟疫是會傳染的,離他們遠點!”

    小易習醫術自是知曉這些的。他方吼完這一句也覺得頭有點暈了。

    “小易,我們去尋這里的官府。”

    “是。”小易扶起一旁的寧遠,隨寡月去牽馬。

    “我,我和你們一起去。”那官差也說道,瞧了眼地上的兩人,有些後怕的朝寡月走去。

    寡月上了馬朝那地上的二人說道︰“你們若想活命,進馬車,我帶你們去。”

    那二人一听,心中哀痛欲絕,進了馬車。

    車夫見幾人都要走,忙上前來道︰“我、帶上我,我識路,我帶你們去……”

    “那便快些!”寡月說道。

    ——

    原來一接到洛陽這方的瘟疫奏折,夜帝便當即下令要大臣們前來解決。

    “聖上這瘟疫還沒普及,所以必須當機立斷,趕快行事!”

    “聖上,以往瘟疫解決的辦法便是先封城,再……”

    “再屠城麼?”殿前想起一聲溫潤的聲喉,冷而靜。接著就听到車輪轆轆的聲音。

    “聖上,兒臣願意赴邙山平……瘟疫。”那人沉聲道。

    于是,璃王卿泓竟是主動請纓,即日啟程。

    對此,太子卿瀚只是微揚唇角,他卿泓命都不要,他可不願陪他玩命。

    而寡月們的官車來的不巧,主要是這官差要到邙山來辦些事又走了這條路,剛剛接令封城,所以沒有收到線報。

    ——

    寡月等人趕到的官府這里的時候,就看到系著毛巾捂著鼻口的醫官和,路邊藥營前躺著的百姓。

    寡月吩咐了一聲︰“捂住口鼻。”

    下馬,寡月、小易、寧遠朝著那路邊設立的臨時藥營走去。

    小易先上前去問︰“我家公子求見你們的管事。”他對著一個醫官打扮的人說道。

    那人抬起眼看了一眼他三人,又瞧著走來的一個官差,心中一震,以為是長安來人了忙帶著他們往一處走。

    “跟、跟我來……我們縣尹在在那邊。”

    邙山縣尹,沒有臨陣脫逃,帶著百姓一起抗瘟疫,也確實是一位好官,寡月一路上如是了解到。

    ------題外話------

    我檢討個︰前面寫錯了一個位置,征糧,是戶部的事情,我一直想的戶部寫成了吏部。

    吏部為管理文職官員的機關掌品秩銓選之制考課黜陟之方封授策賞之典定籍終制之法。升遷貶黜都歸吏部管。

    戶部掌全國疆土田地戶籍賦稅俸餉及一切財政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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