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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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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的雨水。
淅淅瀝瀝，一刻不停。
樹上冒了青芽兒。
連白家院里的桂樹，都生機勃發起來。
綠草鑽出了土，探著尖尖的腦袋呼吸著煙雨蒙蒙的霧氣。
為了保證甦暢的安全，皇上並沒有封他什麼名號，只說是一個伺候趙副將的小兵而已。
但芙蓉卻深知是怎麼回事。
她與甦暢站在綠蒙蒙的柳樹下說話，甦暢手里撐著灰青色的油紙傘，雨水從油紙傘上滴落下來，一滴一滴的染濕了街角。
路人紛紛小跑著回家去了。
四周一處靜謐，唯有雨聲。
芙蓉手里提的雞咕咕直叫。
甦暢將油紙傘向她那邊移了移︰白氏，你可真貪嘴，前些天不是剛吃過雞麼，怎麼又嘴饞了，如今國難當頭，你天天吃吃喝喝的，也不知道什麼叫煩心麼？
我有什麼可煩心的。芙蓉揚揚手里的雞，用衣袖揩揩臉上的雨水︰國難當頭，老百姓不是也要吃要喝嗎？再說，甦公子你不是要跟著趙副將去邊疆了麼，你們以一敵百，你們舉世無雙，你們…….
好了，白氏，我知道，你是想告訴我，讓我小心，我會的，不會死在那里的。甦暢笑。
芙蓉慌忙去捂他的嘴，可手里拎著雞，無法抬手，只得著急的道︰甦暢，你只管亂說吧，我會生氣的。
如果我死在那里了，你會生我的氣嗎？甦暢一步一步向芙蓉靠近，芙蓉只得節節後退，退到一處城牆角，再沒有後退的余地，她才站住了。
柳條隨雨輕擺，搖曳多姿。
一抹一抹的綠圍繞著二人。
此處的街角，只剩下他們。
甦暢手里的傘又往芙蓉處移了移。他的半邊身子都露在雨水里，很快，他的袍子便濕了。
芙蓉心疼，把油紙傘往他那邊移移，甦暢的身子卻迅速的靠了過來。
他與芙蓉只有半步之遙，甚至，半步之遙的距離也沒有。
他一手撐傘，一手輕輕摟住芙蓉的脖子，他的嘴唇就在芙蓉的唇邊，甚至。他帶有蘭花味兒的呼吸。輕輕的灑在芙蓉臉上。
芙蓉想低頭。可緊靠著甦暢的肩膀，她已然無法低頭。
心跳很快。
煙雨蒙蒙，雨聲滴答，如霧的雨水將二人籠罩。甦暢的唇輕輕的落在芙蓉唇上，很輕，很淺，猶如蜻蜓點水，戛然而止，他凝望著她︰如果我死在了邊疆，你會…….生我的氣嗎？
芙蓉的眼淚落下來，甚至，她縮在甦暢的懷里。才感覺到有那麼一點點的安全，可想到甦暢要離開，到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去，她心里的安全，又突然被抽空。這一刻她只想被甦暢擁著，只想靜靜的听他的心跳，只想听他淺淺的呼吸，聞他衣裳上的檀香味，迷失于他的耳語，他的溫柔。
又像是一瞬間。
芙蓉撫摸著甦暢胸口的銀絲盤扣默然道︰你若敢死在邊疆，我會恨你的，我會恨你一輩子，一輩子都不肯原諒你，我會恨你拋下我，我會恨你不守約定，我會恨你…….
一連串的話，從芙蓉嘴里噴薄而出，如果他真的死去，她會恨他嗎？真的會恨一輩子嗎？她不知道，或許只是為了嚇一嚇他，她只想讓他好好活著，可又語無倫次︰我不準你死，你永遠也不能死…….不然，我要恨你…….恨你……吃飯的時候恨你…….做夢的時候恨你……..睡著的時候恨你，醒來的時候還恨你……..
甦暢輕撫著芙蓉的頭發，靜靜的听著她說話，倏地，他低下頭，眸子里全是溫存，他的臂膀在芙蓉的肩頭，只是輕輕低頭的一瞬間，他的唇又落在芙蓉的唇上。
恍惚剎那間的踫撞。
空中一聲驚雷，雨水突然大滴大滴落下來。
春季天氣難料。
風吹動甦暢的袍角，直往他骨子里鑽，春寒料峭，甦暢脫下自己的灰白馬褂，輕輕的蓋在芙蓉身上。
芙蓉看到甦暢熱切的目光，臉頓時紅了。
甦暢俯身，他的唇離芙蓉很近很近，近的讓芙蓉看清了他濃密的睫毛，和那雙深情的眸子︰白氏，你還會恨我嗎？
他做了個要吻下去的動作。
我……不恨你了。芙蓉只得扭過頭去。
大雨滂沱。
甦暢將衣裳緊緊披在芙蓉身上，他自己凍的哆嗦，卻全然不放在心上。
冒雨往回走。
那把單薄的紙傘一直撐在芙蓉上空，而甦暢的頭頂卻是空蕩蕩的，等芙蓉發覺過來，甦暢全身上下，猶如落湯雞一樣四處滴水。
芙蓉有些歉意︰甦公子……..
叫我甦暢。
芙蓉淺笑︰剛才只顧…….我的雞什麼時候跑了我都不知道，你看看……芙蓉伸出手來，剛買來的雞，跑的無影無蹤，她一點也沒有察覺。如今周遭是無盡的雨，哪里還能去尋雞。
甦暢笑望著她︰剛才只顧什麼？
剛才只顧…….只顧…….芙蓉語塞，哪里說的出口。
剛才，你只顧什麼？甦暢低頭凝望著她。
芙蓉的臉更紅了︰你……明知故問，我恨你。
甦暢笑起來，並沒有直接拉芙蓉的手，而是輕輕的扯著她的衣袖往前走，生怕雨大路滑，生怕芙蓉摔跤︰白氏，即使去了邊疆，我心里也會想著你的，想著你，我自然就會保重了，自然不會死。
真的麼？
甦暢鄭重的點點頭︰我可不想你另嫁他人，到時候做了什麼劉夫人王夫人馬夫人的，整日恍恍惚惚，以淚洗面，天天想我，那不是我的罪過？
誰會天天想你，你想的美。芙蓉笑。
甦暢與芙蓉腳步淺淺的往前走，走的極慢，地上的雨水濕了芙蓉的裙角，二人走在 的雨點里。甦暢又一次凝望著芙蓉︰放心吧，你不會天天想我，我也會天天想你的。不過，你要是能天天想我，就最好不過了。
我才不要天天想你。芙蓉笑著跳開。
甦暢撐著傘在身後追她，怕她摔著，他的腳步也很慢，只是作作樣子︰我追上來了，我追上來了，我倒要問一問。像我這樣風流倜儻。武功高強的公子。你果然不想我麼？
芙蓉笑著往前跑。
甦暢在她身後追著。
芙蓉滑了一下，差點摔倒。
甦暢早已俯身伸手，穩穩的摟了芙蓉在懷里。
相顧無言。
葫蘆散學歸來，沒有帶雨傘。大雨淋的他睜不開眼。
他背著書包，頂著凌亂的頭發往家奔，奔過芙蓉與甦暢身邊，只覺得面熟，又重新奔了回來，果然是芙蓉與甦暢，看到芙蓉與甦暢含情脈脈的模樣他就受不了，一腳跳出很遠去︰下這麼大雨，你們不回家。在街上做什麼？
我…….芙蓉語塞。
我…….甦暢也語塞。
二人均紅了臉。
葫蘆像個大人似的走在前頭，一面走一面嘟囔著︰沒有分寸，成何體統，無法無天，絡繹不絕…….
他的書包上系了一只雞。細看之下，原來是芙蓉買的那只雞。
雞被系在書包上，掙扎了一會兒，已沒了力氣，如今天氣又不好，雨打的雞無法睜眼，只是跟死了一樣，隨著葫蘆的腳步，那雞也一頓一頓，上下起伏。
葫蘆，你撿到了我買的雞。芙蓉道。
這雞是我在前面撿的，下這麼大雨，它窩在路中央一動也不動，我還想著是死了呢，原來是活的，大姐，你買了雞，是不是知道我學習太辛苦，所以給我補一補？葫蘆拉著芙蓉的胳膊就往家跑，哪里還顧得上甦暢。
一面跑，葫蘆一面嘟囔︰大姐，趕緊回家殺雞炖湯吧，我肚子里咕嚕咕嚕直叫呢。
不行，這雞要明天才能炖。芙蓉斬釘截鐵。
葫蘆顯然不願意了︰難道吃一只雞也要翻翻黃歷看看日子嗎？為什麼今天不能吃？
反正今天就是不能吃。明天再吃。
葫蘆撅嘴︰跟甦公子在一起的時候，大姐就笑的很開心，人也溫柔，為什麼一跟我在一起，大姐就凶巴巴的？
我很凶嗎？芙蓉瞪眼。
葫蘆落荒而逃。
甦暢手里的紙傘落在地上，甚至，他來不及給芙蓉撐傘，芙蓉就由葫蘆扯著不見了。
街道空空。
四下無人，悄無聲息。
雨水將路面沖刷的一塵不染。
甦暢想著剛才的一幕，他自己也紅了臉，像是做夢，身上發冷，發覺衣衫單薄，才想起來回家去。
二月初二，民間有二月二，龍抬頭的說法。
這日，是個好日子。
趙副將已下了通知，過完二月初二，便會起身去邊疆。
時間緊迫，不容有失。
甦暢自然得跟他一塊動身。
甦府下人張羅著給他準備衣裳，馬褂，袍子，長褂，錢袋，玉佩。應有盡有。
甦老爺雖不放心甦暢往邊疆去，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安慰他多帶些東西，把能帶的都帶上，免得去了邊疆，受了委屈，畢竟，甦暢連遠門也沒有出過。
甦暢卻是一身輕︰什麼也不要準備了，這次去邊疆，是做一員小兵，哪里能穿的這麼富貴，這些都用不著，不用準備的。雖是這樣說，他還是拿起了一塊玉佩，急急忙忙就往外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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