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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在搖晃,坐在對面的異族女子卻一動不動,陽光泄進來,灑在那金色的頭發上,泛著熠熠波光,她的眼楮是藍色的,睫毛既密且長,輕輕顫動時,狀若天際偶現的烏雲,妝點著湛藍的蒼穹。
www.kmwx.net她手中的那根棍子極為獨特,與小依儂的木箭相差仿佛,細長且尖,尖端乃是一束火焰。
    大黑犬趴在小依儂身邊,搭拉著眼皮,吐著腥紅的舌頭。
    小依儂不住的縮著白嫩的腳,深怕被它的舌頭給舔到,更怕一個不小心被它給咬死,數日前,小依儂曾親眼目睹它將一名胡人騎兵撕得稀爛,肝腸撒了滿地,與那條大黑蛇一般的下場。小依儂不怕死,卻有些怕它,于是乎,抱著雙臂,竭力的往左挪了挪,離它更遠了一些,蜷縮在角落里。
    “它叫酷克斯,天神賜于它善良。”大祭司放下按著左胸的手,恬靜笑著,她知道小依儂在偷窺,雖然小依儂自以為隱藏得極好,縮成了一小團。
    小依儂縮得更緊了些,把頭埋在腿彎里。
    見狀,大祭司想了一想,恍然大悟,溫婉笑道︰“勿需畏懼,它乃酷克斯,罪惡的終結者,善良的指引者。小女郎,汝喚何名?”說的乃是漢語,大祭司精通十余種語言,匈奴語、柔然語、羯語、鮮卑語、漢語,以及西域諸語。
    她的聲音極好听,恰若露珠墜冰,一字字響在耳邊,潛入心靈,層層撫慰。小依儂顫抖著肩頭,半晌,輕聲答道︰“駱,駱黑娃……”說著,眼楮一轉,從手臂縫隙處飛快的瞥了眼身邊的黑狗,往角落里擠了擠。
    “駱黑娃……”大祭司莞爾一笑,理了理嘴邊的頭發,問道︰“竭力護衛你的男童,乃是何人?”
    “李依儂。”小依儂急急答道,頭也不抬。
    “哦,李依儂。”大祭司會心微笑,見小依儂好似怕得厲害,便伸出手撫摸著她的總角頭,安慰道︰“莫怕,莫怕,汝已入此車,再無人可傷你。”
    “你,你們殺了駱……”小依儂疾疾抬起頭來,怒視著大祭司,目光充滿仇恨,仿若一箭直刺人心,漸而,眸子一顫,又把頭埋進腿彎里,嘟喃道︰“你們殺了李依儂,你們都是惡人,駱黑娃不與惡人說話。”說著,背抵著車壁,總角頭上的小簪子踫著了車稜,激起一聲輕響。
    大祭司頓了一頓,面色略顯悲憫,繼而,柔聲道︰“殺人者,確乃惡人。然,汝乃酷克斯所救,乃阿伏干提妹所救,存乎于此車,即為善也。漢人言必尊、行必禮,汝如此言行,卻非漢邦禮儀之道。”說著,解開腳邊的布囊,取出幾枚小陶瓶,揭開大黑犬背上的扎布,瞅了瞅,見血已止,神情微微一松,抖了些藥粉于傷口上。大黑犬此傷,來自小依儂的木箭。
    大黑犬舔了舔大祭司的手背,赤紅的眼楮看了看角落里不住顫抖的小依儂,不知何故,它裂開了嘴,粗大的尾巴輕輕掃向小依儂的手臂,一下,一下,仿若安撫。
    大祭司眸子微眯,念叨了一竄胡語。
    小依儂一句也听不懂,手臂上麻麻的、癢癢的,尚以為是大祭司在撫摸她,也不敢抬頭,斜斜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右臂,想把那討厭的手戳開,殊不知,卻踫到毛絨絨的物什,頓時一驚,猛然抬頭,左手下意識的攀上了總角頭。她們繳獲了小依儂的木箭與石塊,卻不知小依儂最為鋒利的護身之物乃頭上細簪,它很細,藏在頭發里,誰也看不見。
    “勿驚,勿驚,鎮靜,鎮靜!”大祭司微笑著,伸出權杖,以火焰壓住小依儂的手臂。小依儂定定的注視著大祭司,慢慢鎮靜下來,放下了手,正欲抱著一團,轉眼卻看見那殷紅的火焰,不禁驚叫出聲︰“血,血……”
    “此乃聖火,吾神之恩賜。”大祭司縮回權杖,嘴唇輕輕開闔,念出一竄胡語。
    小依儂轉走目光,盯著自己的膝蓋,肩頭猶自不住戰栗,心思卻轉開了︰‘凶惡的胡人,他們殺光了草海中的人,將駱黑娃劈成兩半,卻未殺依儂,他們為何留著依儂,莫非,莫非想食依儂?’想著,想著,抬起頭瞥了一眼大祭司,見大祭司正閉目喃念,臉上泛著一層柔和的光。
    李依儂搖了搖頭,眯著眸子,暗忖︰‘她不凶惡,應當,應當不會食依儂。她們往西,會入豫州麼?若徑往西,會遇義兄麼?義兄,義兄,汝在何處?依儂,依儂好怕……馬車里,有只食人的狗,好大,好大,能一口吞了依儂……’亂七八糟的想著,一轉眼,卻見那大黑犬正沖著自己搖尾巴。
    ‘哼,依儂不怕,依儂不怕……’小依儂強自鎮定,鼓著黑漆漆的大眼楮,怒視大黑犬,並且裂著雪白的牙齒,作出無聲的恐赫。大黑犬卻一點也不怕她,撲扇了兩下耳朵,尾巴搖得更歡。‘咦,它,它,它在討好依儂……’小依儂樂了,把嘴巴張到極致,張開兩手虛虛作爪,狀若窮凶極惡。
    大黑犬不懂,赤色重瞳不住的眨。須臾,它湊過來,與小依儂緊緊相依,並吐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手背。小依儂曲起一根手指頭,嘗試著,顫抖著,彈了彈大黑犬的鼻子,殊不知,那凶猛的大黑犬,將胡人騎兵撕成碎片的黑犬,卻並未炸毛發威,反而舒適的抖了抖頸上箭毛,尚且嗚咽兩聲。
    大祭司睜開了眼,一眼即見此景,深藍色的眸子徐徐內縮,繼而,聚為一點,內吐璀璨星光,逼得人不可直視,稍徐,緩緩褪盡,雙手交叉于胸前,又念了一竄胡語。
    “尊敬的神明侍者,手持聖焰的大祭司,當進食了。”車窗邊傳來柔和的聲音,乞溪普根與阿伏干提妹騎著馬徘徊于窗前,前者遞進來一盆食物,後者一瞬不瞬的看著小依儂,目光奇異,閃爍著明潔的光輝。是她救李依儂,若非她不顧自身安危的撲上來,小依儂便亡于胡人騎兵刀下了。
    小依儂乃是知書明禮的小女郎,理當禮尚往來,奈何阿伏干提妹也是胡人,依儂豈可與胡人為友?于是乎,小依儂轉過了腦袋,不看她,凝視著窗外漫漫草海,心里則想︰‘她救依儂一命,且待他日,依儂亦救她一命,便是了。’
    大祭司接過木盆,內中置放著陶甕,吃食極其怪異,紅紅綠綠的一堆。擇了些嫩綠的吃食,遞給小依儂。
    小依儂本不想承胡人的情,奈何肚子咕咕叫,遂默默就食,那一團團的吃食,看著不起眼,焉知卻入口即化,且余味悠長。她足足食了三盆,才填滿了空空的肚子,並打了個飽嗝。
    “呃,呃呃……”小依儂捂住了嘴巴,奈何,飽嗝卻一個接著一個,不住的冒出來,羞死人了。
    “嘻嘻……”窗外的阿伏干提妹笑媚了眼,斜揚著馬鞭,指著自己笑道︰“阿伏干提妹。”指向小依儂︰“汝喚何名?”
    “駱黑娃。”小依儂吞了下口水,壓住了往上冒泡的飽嗝。
    大祭司微微一笑,食相極雅,像貓兒一樣,輕輕的舔。少傾,食畢,大祭司問道︰“此乃何地,尚有幾日可至豫州?”
    乞溪普根接過木盆,目光卻凝視著小依儂,嘴角彎著濃濃的笑意,答道︰“回稟大祭司,已過崇丘,將入郅城,待至郅城,即達濟陰郡。橫穿濟陰郡,便至豫州。”
    大祭司凝眉想了一想,按著左胸,喃道︰“聖火之光指引于我,待至郅城,即抵豫州!”
    聞言,乞溪普根與阿伏干提妹神情不解,郅城尚乃兗州境地,為何大祭司卻言即抵豫州?李依儂目光卻豁然一亮,大祭司們交談時用的乃是胡語,但“豫州”二字卻乃漢語,豫州將至,上蔡將至,義兄有言,上蔡乃北地之江南,有江東之虎率軍鎮守,江東之虎帳下有白袍萬千,所向無敵,擋者披靡,到得上蔡,便再也勿需流徙奔竄。
    “蹄它,蹄它……”
    這時,蹄聲響起,一名白衣女子奔來,輕聲道︰“回稟大祭司,烏圖骨懇請大祭司屈趾于此,暫歇一夜,明日再行。”烏圖骨乃是羯人騎兵首領。
    大祭司皺了皺眉,探首一看,只見夕陽如火,將遠方西天燒得通紅,恰若聖火之光指引著前行的方向,心中不由得情急,眸子半眯,淡然道︰“且命烏圖骨來見我。”
    “是,大祭司。”白衣女子策馬向西奔去。
    須臾,馬蹄重重起落,渾身披著毛皮甲的烏圖骨竄至車旁,見車簾已閉,遂瞅了一眼眾白衣女子,神情極其不耐。阿伏干提妹抖韁前行,冷聲道︰“烏圖骨,見得大祭司,為何不行禮?”目光如束,扎人心尖。
    烏圖骨無奈,只得按著左胸,朝著緊閉的車窗,沉聲道︰“尊敬的神明侍者,手持聖焰的大祭司,虔誠的烏圖骨聆听您的教誨,願聖火之光,普灑大地。”
    “虔誠……”阿伏干提妹冷冷一笑。
    “烏圖骨,豫州已然將臨,我觀天色尚好,何不待翻過前面草嶺,再行歇營?”大祭司的聲音安謐若靜水,若是以往,烏圖骨早已翻落馬背,匍匐于地。奈何如今,烏圖骨已然迷失了信仰,心中只覺不耐,嗡聲道︰“回稟大祭司,此嶺頗雄,若行翻躍,勢必耗時,且易中伏,莫若,明日繞嶺而行……”
    “烏圖骨……”車簾輕挑,探出一束火焰,直指烏圖骨。
    得見此焰,烏圖骨眉心狂跳,胸腔如擂鼓,怎生壓也壓不住,漸而,汗水爬滿了臉,再也坐不住,翻身滾下馬背,匍匐于地,肩頭顫抖不休。畢竟數年前,整個羯族皆匍匐于火焰之下,垂聆焰中呼嘯,謹侍神明之意。
    “烏圖骨,聖火引著于我,今日需翻越此嶺。”
    火焰權杖徐徐下沉,點向烏圖骨的頭頂。烏圖骨不住下伏,繼而,整個身子也趴在了泥草中,輕輕痙攣,無聲嘶吼。漸而,火焰權杖上升,縮回了簾內。
    “烏圖骨敬尊聖火之光,謹令大祭司法旨。”烏圖骨雙手按地,汗水撲簌簌濺落,聲音顫抖、嘶啞。半晌,掙扎著站起身來,爬了三次方才爬上馬背,猛地一抖馬韁,頭也不回地奔向隊首,狀若離弦之箭,又仿似倉皇而逃。
    “唉……”大祭司輕撫著權杖,神情悲憐悵然。曾幾何時,聖火之光照耀著他們,曾幾何時,聖火之光引領著他們!如今,他們卻已陷身于罪惡,畏懼聖火之光!
    “唷 ,唷 ……”
    喧囂聲響起,彎刀飛揚,烏圖骨大聲的叫著,引著馬隊向青褐色的草嶺爬去。草嶺頗陡,越往上,馬隊爬行的越慢,小依儂趴在車窗上,看著血紅的余日,一點,一點浸襲馬隊。大祭司默然,靜靜的看著西天朱丹。
    “蹄它,蹄它……”
    便在綿長的馬隊即將攀上嶺顛之時,血紅的天幕被一騎撞裂,烏黑色的馬,烏黑色的人,烏黑色的八面劍槊。須臾,來騎猛地勒起馬首,黑馬高高刨蹄,劍朔斜揚,于落日下綻出一鋒寒芒。
    “希律律……”
    “嘎吱,嘎吱……”
    “敵襲,速撤……”
    瞬間,馬隊即若趴于斜嶺上的一條長蟲,驟然暴裂,向後倒卷。璇即,嶺顛響起滾滾鐵蹄聲︰“轟隆隆,轟隆隆……”數百騎由上至下,逐潮疾涌。
    “槊!”黑騎如閃電,劃破長空,劍槊扎穿烏圖骨的胸膛,黑衣人抓著烏圖骨背後的槊身,猛力一拔,帶起一竄血線,去勢不停,打橫一削,頭顱高高飛起之際,馬蹄往前撞,人隨槊飛,于半中空拉起一道弧線,將一名驚赫呆怔的胡騎,連人帶馬一剖兩半。繼而,斜斜一轉,即聞“ 里啪啦”一陣金鐵交接聲,數名胡騎已被逼退。黑衣人抓住馬韁,身子豁然一揚,翻身上馬,挺槊一刺,將一名胡騎竄于朔尖。
    “啊,啊啊……”血水狂爆,慘叫震天。
    “義兄,義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