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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花儒衫人大笑離去,岳平川登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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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雲街上的乾王趙驪輕笑了一聲,回身進府,望著橫陳在桌上的奇門長兵,這位王爺安靜的在一旁坐下,淺酒小酌。
    還不到時候。
    李汝魚必須先死在岳平川槍下。
    既有借口誅殺岳平川,也能讓那婦人失去一劍。
    至于將李汝魚搶過來的想法,趙驪已拋諸腦外——敢無懼岳平川,捧書等槍來的少年,又怎麼會屈服于自己的威脅之下。
    不過無妨,拿下謝晚溪,也便拿下了吏部尚書謝瑯。
    趙驪身後,悄無聲息的出現八人,皆不著一言,肅穆站在那里,眼神凜冽,如凶神鎮門。
    棘奴十二,臨安尚八人。
    ……
    ……
    岳平川拾階而上。
    剛上七階,橫空里突兀掠出一道身影,虯須滿面,粗獷豪氣,身上猶自散發出昨夜宿醉的酒氣,只是眼眸明亮如星辰,笑得很真誠,“王爺且留步。”
    岳平川有些訝然,“昔日大涼富甲江南的元公子,落魄至此麼?”
    虯髯漢子名元曲,已看破人間富貴貧賤事,哂笑一聲,“落魄麼,也許在世人眼中這是落魄,但我元曲看來,是快意高歌事,這人生吶,一壺春燒老酒,一床一幾,足矣。”
    性情中人。
    岳平川肅然起敬,“你要攔我?”
    元曲回首看了看依然捧書而讀不聞刀劍事的少年,也有些蛋疼,儲養劍意至此,你想揮出怎樣驚天地的一劍?
    笑道︰“謝尚書是個有趣的老人,我既然喝掉了他埋藏起來的女兒紅,可他女兒如今歸來,將來出嫁若無女兒紅,總感覺有些愧疚,如此,就為謝尚書攔王爺一槍罷。”
    此是冠冕話,實際上就是喝了這老頭子幾年的好酒。
    嘴短。
    岳平川頷首,知曉元曲所想。
    他是想為捧書少年破掉自己剛由青花儒衫人以春秋劍洗禮出來的無垢心境,如此,少年才有一戰之可能。
    面對無垢心境的大涼槍神,少年無絲毫生機。
    然無垢心境一生,誰可破之?
    岳平川平持槍,認真的道了一句︰“請。”
    這是對元曲的敬重。
    符祥年間,江南罕見的出現大災,適時北蠻南侵,朝廷國庫盡數傾向燕雲十六州,江南災民無數朝廷卻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在順宗陛下幾欲和北蠻委屈求和以保災民時,有個富甲江南的富賈站了出來。
    這位富賈剛失雙親,初承家業。
    卻有著朝堂重臣也沒有的豪邁氣魄,大手一揮,散盡萬貫家財。
    其後順宗陛下下旨,大涼富賈皆出錢銀糧粟。
    活災民以數十萬計。
    僅這位元姓富賈所散家財,便賑濟災民不下十萬。
    那位一夜身無分文的大少爺揮揮手,赤手空拳瀟灑的去了江湖,做那閑雲野鶴,後听說喜歡上了一位紅衣姑娘,便再無音訊。
    大少爺姓元,名曲。
    虯髯滿面的漢子抱拳回禮,“請。”
    旋即斜撩長衫,抽出一柄軟劍,戲弄風塵的灑脫笑道︰“我還想再喝幾年春燒,所以吶,王爺槍下留人。”
    岳平川會心一笑。
    敢在一夜散盡萬貫家財的大少爺,會在乎生死。
    單手一槍刺出。
    很安靜的一槍。
    很平淡的一槍。
    很平緩的一槍。
    很遲慢的一槍。
    卻很重很重的一槍,一槍既出,便無可阻擋。
    山擋開山。
    河攔裂河。
    元曲收斂笑意,臉色凝重的一手持劍柄,一手掂劍尖,劍身弓如半月,倏然間如靈蛇擺尾,長蛇出洞,劍身呈現詭異的弧線。
    竟似長綾一般旋繞槍尖。
    繞指柔,可化百煉鋼。
    槍劍不觸。
    但卻在剎那之間,響起讓人心里起雞皮疙瘩的摩擦聲。
    長槍穩如山岳。
    軟件顫抖如篩。
    元曲額間沁出一層密汗。
    隨著長槍寸進,元曲手依然筆直,腰身卻逐漸後仰,終于不可抗,後退一步,上了一階。
    腳下石階,于無聲里驟起無數龜裂細紋,蛛絲蔓延。
    旋即發出啪的一聲。
    石階于剎那之間,化作碎石崩散。
    元曲站定。
    軟劍纏裹槍尖,依然顫抖如篩。
    長槍依然寸進。
    元曲虯髯覆蓋下的肌膚間,開始泛紅,血紅,繼而蔓延至全身,持劍手上青筋暴突,如攔山車臨泰山逼宮。
    岳平川面無表情,緩緩的上踏一步。
    元曲咬牙。
    另一只腳收回,不沾地又後退一步。
    腳下石階,堅硬的青石打造,此刻卻似成了一塊豆腐,元曲落腳時如踩淤泥,腳面便整整陷入其中,直沒腳背,卻沒有絲毫塵埃揚起。
    然長槍依然不可阻。
    元曲再退。
    第三階後,退無可退。
    岳平川默默的伸出手,左手搭在槍尾上。
    雙手持槍!
    于剎那之間,悶雷自槍尖炸響。
    元曲悶哼一聲。
    身後台階似被一張無形大手掀翻,泥土翻卷涌動,層層而動,竟似那水波逐流,一直涌滾到捧書少年的腳下,才曳然而止。
    手中纏裹槍尖的軟劍崩碎,寸寸斷裂,化作十數支利箭激射。
    煙塵彌漫里元曲猛然吐出一口鮮血。
    塵埃落定時,槍尖依然寸進。
    元曲只能閉目等死。
    許久。
    胸口並無槍尖貫胸的炙痛冰涼感,也無窒息感。
    睜眼時發現只是抵胸。
    岳平川面上浮起一層紅暈,一閃而逝,強行咽回了涌到喉口的血——縱然是無垢心境,要在最後壓住這無阻一槍,也得遭受極強反噬。
    大涼槍神終究是人,不是神。
    黑色蟒服不沾塵埃的岳平川收槍沉聲道︰“這一槍,我為江南十萬災民而留。”
    元曲苦笑,“王爺……”
    說了一句後,竟發現不知道說什麼表達岳平川寧傷自身不取己命的感激之情,只好無奈的道︰“若是還能再相見,只希望下一此是並坐喝春燒,不醉不休,听說王爺府上有許多的美酒,垂涎吶。”
    岳平川笑了,“善。”
    若世人皆如你元曲,何愁天下不平。
    以你之澤濟天下功德,別說我開封王府的美酒,就是大內皇宮那婦人窖藏的好酒,你也可以快意暢飲,何人敢說你不配。
    先賢有語,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你元曲,亦可為賢者。
    這大涼    天下,這天下芸芸眾生,這眾生拳拳赤心,皆欠你一壇美酒。
    仿如今秋寒門進士皆欠柳向陽。
    亦欠沈煉。
    世間有汝等先行人,天下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