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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9章 北风
在斐潜聚集众将进行商议的时候,汜水关之内,也展开了一场小规模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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汜水关的秋夜,寒意似乎比其他什么地方,还更早降临,也更为刺骨。
寒冷的不仅是皮肤,还有内心。
关城之内,原本用于驻军的营房大多简陋,唯有几处稍好的屋舍被临时整理出来,安置『随驾亲征』的汉室大臣。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和压抑,远胜过物理上的寒冷。
关墙之外,是骠骑大将军斐潜沉默如山的庞大军营,灯火连绵,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无声地施加着令人窒息的压力;关墙之内,则是人心惶惶,猜忌和恐惧在每一个角落滋生。
虽然骠骑军今日没有进攻,但是明日呢?
在一间较为僻静、陈设简单的值房内,一盏油灯勉强驱散着黑暗。
司徒王朗、御史大夫郗虑、以及宗正刘艾,这三位在许都朝廷中举足轻重、如今却深感无力的大臣,避开了众人的耳目,私下聚集于此。
王朗裹紧了身上的裘袍,他的面容显得比实际年龄更为苍老,皱纹里刻满了忧虑和疲惫。他率先打破了令人不安的沉默,声音有些干涩:『今日……骠骑军虽说……然某观其军容鼎盛,士气如虹,若真要强攻,汜水关……虽险,恐亦难久持。然其却按兵不动……诸位,对此有何看法?』
他的问题,道出了此刻萦绕在关内所有人心头最大的疑惑和恐惧。
郗虑闻言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他年纪较轻,面容瘦削,眼神里带着一种惯常的审视,仿佛总能从任何事情中看出阴谋的影子。
『司徒公岂非明知故问?斐贼狼子野心,天下皆知!其挟大胜之威,兵临关下,却引而不发,绝非心存忠义,更非畏惧关险!』郗虑的声音透着些偏执,『此必是更为恶毒的图谋!他在等,他在寻找一个万全的时机,要么是想诱使我军出击,于野战中一举歼灭,彻底摧毁朝廷最后一点力量!要么……便是要行那冒天下之大大不韪之事,却想做得更为「名正言顺」,减少天下非议!其心可诛!依我看,他就是在等待一个能够……能够加害陛下的机会,并嫁祸于人!』
郗虑瞄了一眼王朗和刘艾,眼神之中多少流露出一些对于二人『天真』的不屑。在他看来,斐潜的退避和沉默,完全是猛兽扑击前的蓄力,每一步都充满了算计和恶意,目标直指御座上的天子!
『郗大夫!』王朗听到『加害陛下』四字,脸色骤变,急忙出声制止,仿佛怕这可怕的词语本身就会招来灾祸,『慎言!此等话语,岂可妄加揣测!』
王朗深吸一口烩面,努力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种苦口婆心的劝诫,也像是在说服自己,『骠骑……或许跋扈,或许有其野心,然观其以往行事,并非滥杀无度之辈。昔日对公卿大臣亦多有礼遇。如今陛下亲临,天下瞩目,他若真敢行……行那等无父无君之事,岂不怕青史笔伐,天下共讨之?其麾下将士,又岂会尽数从逆?』
虽然王朗这么说,但是眉眼之间也显露出内心的焦虑,思索着,试图寻找在当下之局里面的一线破解之道,『老夫……老夫倒是以为,其按兵不动,或许……或许正是一个信号?一个愿意谈一谈的信号?毕竟,刀兵一起,生灵涂炭,非国家之福。若能……若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陈说利害,或许能觅得一条……一条共存之路?至少,可暂缓兵祸,为陛下、为朝廷争取些许转圜之机?』
王朗的话语中充满了不确定,更像是一种绝望中的自我安慰和期盼。他寄希望于斐潜还残存一丝对汉室秩序的尊重,或者至少顾及天下舆论,从而存在和谈的可能。
『共存?转圜?』郗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的讥讽之色更浓,『司徒公何其迂也!与虎谋皮,焉有其利?斐贼那《告天下士民书》,司徒公莫非未曾拜读?其欲均田亩、废察举、兴杂学,哪一条不是要掘我士人之根,毁我千年之基?他所要的,绝非与朝廷共存,而是要彻底推倒重来,另起炉灶!他所暂缓的,不过是更猛烈的风暴前奏!谈?拿什么去谈?拿陛下之安危去谈?还是拿我等项上人头,去换他一时之伪善?』
郗虑句句紧逼,将王朗那微弱的和谈幻想撕得粉碎。在他看来,王朗的想法不仅是天真,简直是愚蠢透顶,自取灭亡。
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的宗正刘艾,此刻重重地叹了口气。他面容露出三分的愁苦,眼神中充满了对天子处境的深切忧虑,『郗大夫之言,虽显激烈,却……却也不无道理。斐子渊之志,确实非比寻常权臣。』他先部分认可了郗虑对斐潜野心的判断,但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痛,『然,司徒公期盼和谈,虽近乎奢望,其不欲即刻见血生灵涂炭之心,亦是老成谋国之意,无可厚非。』
和稀泥,是大部分宗正的本能。
刘艾稍微安抚了一下二人,然后说道:『如今关键,并非揣测骠骑究竟意欲何为。他兵强马壮,稳操胜券,其心思我等在此妄加揣测,并无实际意义。真正紧要的是……是陛下之安危与处境!』
刘艾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陛下乃万金之躯,汉室之根本!如今却在这险关之上,如同……如同置身于烈焰油鼎之中!无论曹斐最终胜负如何,陛下……陛下皆处于极度险地!』
刘艾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王朗和郗虑,语气变得激动起来:『当务之急,绝非在此空论斐子渊是战是和是忠是奸!而是要想尽一切办法,确保陛下圣体无恙,并……并设法让陛下早日脱离此等险境!陛下应远离兵火威胁!唯有陛下安全,汉室才有一线延续之希望!我等身为臣子,岂能本末倒置?』
他这番话,将争论的焦点从虚无缥缈的猜测拉回到了一个更具体、更迫切的现实问题——
天子的安全。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然而,郗虑立刻冷笑着反驳,『脱离?刘宗正说得轻巧!如何脱离?眼下陛下身边皆是曹丞相的心腹甲士!守卫森严,名曰护驾,实为监禁!就连你我,欲见陛下一面都难如登天!难道要我等几个文臣,去冲击禁卫,抢出陛下不成?此非忠勇,实为寻死,且会将陛下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郗虑嗤之以鼻,认为刘艾的想法完全不切实际。
王朗则皱着眉头:『刘宗正忧心陛下,乃是臣子本分。然郗大夫所言亦是实情。陛下左右,皆曹丞相之人。妄动,恐适得其反。或许……或许正因如此,才更需与外部……呃,与骠骑有所沟通?若骠骑果真无意冒犯陛下,或可……或可里应外合,寻求一个稳妥之策,助陛下脱离樊笼?』
王朗又试图将自己的『和谈』思路与刘艾的『保驾』想法结合起来,但这想法听起来更加渺茫,充满了不确定性。
『里应外合?』郗虑的声音尖刻起来,『与谁合?与斐贼合?司徒公,你这是要将陛下从狼窝送入虎口吗?曹丞相虽跋扈,至少表面上仍尊陛下!那斐贼呢?他的檄文早已暴露其心!他将陛下迎去,是继续尊奉?还是行废立之事?甚至……届时恐怕又是一杯鸩酒!!此计绝不可行!』
刘艾被郗虑抢白,又觉得王朗的想法过于天真,不由得也有些恼怒和烦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陛下深陷险地,坐以待毙不成?郗大夫既然认定斐贼十恶不赦,丞相亦非善类,难道有何高见良策?莫非真要等城破之时,玉石俱焚?』
郗虑面色阴沉,咬牙道:『固守待援!兖、豫、青、徐,仍有忠义之士!只要陛下旗帜在此,天下勤王之师,必会络绎而来!届时内外夹击,或可破贼!即便……即便最坏的情况,关城陷落,你我为臣子者,舍身取义,以身殉国,保全臣节,亦是理所当然!岂能妄图与虎谋皮,行险侥幸?』
王朗连连摇头,『勤王之师?谈何容易!曹丞相精锐尚且被骠骑打得节节败退……各地州郡,惊惧犹疑,谁敢轻易来援?至于殉国……』他脸上露出苦涩,『死固然容易,不过一念之间。然则死后呢?陛下怎么办?汉室社稷怎么办?我等一死了之,或将致使陛下彻底无人维护,汉室顷刻倾覆!此岂是忠臣所为?乃是置君父于不顾也!』
刘艾则对郗虑的殉国说更是不屑,『殉国易,保节难!郗大夫欲全己身清名,却可曾想过陛下之安危?我等臣子之责,在于护佑陛下周全,延续汉祚,而非一味求死!死于此时此地,于陛下、于社稷有何益处?不过是让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三人各执一词,争论越来越激烈,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
他们都无法说服对方。
争论在交锋,碰撞,却得不到任何共识,反而使得房间内的气氛更加压抑和绝望。
每个人都觉得对方不是过于天真,就是过于偏激,或者过于理想化。
最终,郗虑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拂袖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司徒公欲行险侥幸,宗正大人只知空谈护驾,却无切实之法!既然如此,多说无益!各自珍重吧!但愿城破之日,诸位莫要后悔今日之想!』
说罢,竟不再看王朗和刘艾一眼,转身大步离去,砰地一声带上了房门,留下满室的冷风和更深的僵局。
王朗伸了伸手,似乎想叫住他,但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无力的叹息,颓然坐回席上,仿佛一瞬间又被抽走了几分精气神。他喃喃道:『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啊……总该……总该有条路才是……』
刘艾也是面色难看,望着郗虑离去的方向,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忧心忡忡地看向窗外,那无边的黑暗似乎预示着无可避免的悲惨结局。
方才激烈的争论仿佛只是一场徒劳的喧嚣,非但没有厘清任何问题,反而更加深刻地揭示了他们面临的绝境和内部无法弥合的分歧。
寒意,从门缝、从墙壁、从心底深处,更加汹涌地渗透进来。
……
……
而在另外一边,斐潜的议事,已经是基本到了尾声。
首先,要以无可辩驳的武力,击碎旧秩序最后的武力倚仗!
这是肯定的。
让所有人看到,所谓的『王师』、所谓的『忠义』,在骠骑军新式组织和战术面前,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这能粉碎旧势力最后的军事幻想。
其次,要以生擒而非弑杀的方式,剥夺其『殉道』的悲壮!
一个被活捉的、瑟瑟发抖的『天子』,远比一个死去的什么『汉烈帝』更容易被解构。
最重要的,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旧势力不是鼓吹『忠君』吗?
那就彻底揭露他们是如何为了一己私利,挟持天子,煽动无辜军民送死!
将他们『祸国殃民』的罪名坐实,将『忠君』这面遮羞布彻底揭开!
所以,在刘协被俘之后,给予其物质上的优待和精神上的彻底漠视,将其供养起来,却剥夺其一切政治权力和话语权,让他像一个珍贵的古董一样,在幽静的别苑里慢慢被世人遗忘。
用事实向天下宣告!
这个世界,没有『神圣天子』,依然可以运转得更好!
甚至更好!
要加速推进『分职专司』、『百业皆士』的实践!
用关中陇右实实在在的丰饶、强盛、活力,与山东在旧势力统治下的凋敝、混乱形成鲜明对比,让事实成为最有力的论据,证明新道路的优越性,彻底瓦解旧意识形态存在的现实基础。
毕竟摧毁图腾,不如摧毁图腾赖以存在的土壤和信仰。
『及至炎汉,高祖提三尺剑,斩蛇起义,除暴秦,安天下,其功至伟,泽被苍生。汉承秦制,虽有文景之治与民休息,孝武之雄开疆拓土,然自孝武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始,华夏学问之道,渐为经学一途所锢!尤以今文经学为甚,杂糅阴阳谶纬、天人感应之说,将儒学异化,已然颓废,不复精进矣!』
『如今之儒,已无孔孟仁政、民本之精髓,沦为君权天授,愚弄百姓之桎梏!将天子之位,阳奉于九霄云外,如若神明,实则阴违,枉顾王令,剥削地方!亦隳春秋之士精要,囿于盘踞地方,以经致仕,保宗全族之狭途!』
『皓首穷经,只为注解圣贤片言只语,熟读春秋,只为粉饰太平鱼肉百姓!』
斐潜的批判愈发尖锐,字字如刀。
『于是乎,天下之才,不务生民之实利,唯汲汲于章句训诂,奔走于权贵之门,钻研钻营之术!农工百技,斥为奇技淫巧,匠人地位卑贱;货殖商贾,视若末流贱业,备受打压盘剥!此乃锢民智、塞国脉、断生机之大弊也!长此以往,国家焉有不衰之理?』
『故桓灵以来,积弊如山崩!豪强世家兼并土地,阡陌连野,贫者无立锥之地;朝廷横征暴敛,卖官鬻爵,吏治腐败如朽木;灾异频仍,疫疠横行,生民流离失所,易子而食!此非天灾,实乃人祸!乃此僵化之制、禁锢之学、神化之君,三者交织,积重难返所结出之恶果也!汉室之衰,非天厌汉德,实乃此腐朽之制,已至绝境!』
斐潜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议事厅内激荡回响,『潜不才,承关西、并北、陇右万千军民之生死重托,奋武陇坂,砥定雍凉,非为一己之私欲,亦非为裂土称雄,效那春秋战国之旧事!实不忍见煌煌华夏,沉沦于旧制之窠臼,实不忍见万万黎庶,世代煎熬于豪强蠹虫之盘剥,永无出头之日!』
『吾等所求者,』斐潜双手扬起,如托举重物,『乃破此千年之锢!破这禁锢民智之枷锁!破这窒息生机之牢笼!为华夏万万黎庶,开出一条前所未有的新路!』
一时之间,议事厅内呼吸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了斐潜身上。
这种思想上的统一,意识形态的沟通,其实在汉代,甚至是在封建王朝之中是很少见的……
绝大多数的封建王朝之中,上级是不屑于和下级去沟通,去解释,亦或是说明什么的。这并非简单的个人傲慢或性格缺陷,而是为了维护自身的『神秘感』,严格的等级秩序的行为。甚至底层的人向上请求解释,都会被视为一种『僭越』和『不敬』。
斐潜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议事厅内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作响。
没有鼓噪,没有欢呼。
更没有什么说得好,讲得妙的阿谀奉承之言。
每个人都陷入了深思之中……
庞统无意识的捏着自己的胡须,就连捻下了两根来都没察觉。他忽然想起自己年少时苦读经书,手指被竹简毛刺扎出血珠也不敢停歇的日子。那不是因为他天生下来就乐意苦读,而是他天生下来就黑,就丑,所以为了让那些士族子弟『看得起』……
可是他发现,即便是他饱读经书,雄才大论,却依旧被那些士族子弟所嘲笑!
只有眼前的这一位,才真正的不看重他的外表,只是注重他的『实绩』。
天下啊……
庞统微微仰头,叹息。
一旁的张辽,身上的铠甲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如同蝉震双翅。
这位惯于在沙场上用刀剑说话的将领,现在清晰地触摸到一种比刀锋更锋利的东西。
他想起了当年在并北军中的那些满脸风霜,手上全是疤痕的老卒。
那些老卒一声都在守卫边疆,却没有任何人记得他们的名字,包括张辽自己。
如果按照新的制度,斐潜所说的新功勋考量体系……
仅仅依靠斐潜的英魂殿一处,哪里能记载那么多的姓名?各地难道不应该设立属于各地的英灵之地,去记载,去缅怀那些无名之辈么?
他们,那些老卒,一生无求。
张辽觉得,若是斐潜的制度能够推行天下,应该有人要记得他们。
每年之中,也应该有人去给他们上一炷香……
这是欠他们的。
许褚忽然重重吸了口气,像刚从深水里浮出来。
他从山东来,不是因为他打不过那些山东的士族子弟,而是他无法抵抗山东的旧制度。
就算是他有九牛二虎之力又是如何?
一个叛逆的帽子扣下来,就算是他从未做过什么叛逆的事情,又能如何?
夏侯要好处,要得是如此坦然,如此当然!
不给,就是藐视朝廷,就是寻畔滋事!
在原本山东,诬陷的成本几乎为零啊!
在原本山东,再强横的兵卒军校,空有一身的武勇,又能如何?
若是斐潜所言的那些真能施行……
这个以往在山东总被士大夫斜眼看待的『武夫』,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脊梁也可以坦然的挺直,再也不需要担心害怕遭受到什么莫名的指控,毫无理由的诬陷!
最年轻的郝昭,吞了一口唾沫。
他有些担心,担心斐潜说的这些,推行过程当中会有问题,但是同时他也有渴望,渴望这些真的能实现!
他从军,不是因为他从小就想要从军,他也想要每天无忧无虑,吃吃喝喝,飞鹰走狗,被翻红浪,逍遥自在……
可是无休止的战乱,贼匪,抢劫,杀戮,迫使他不得不拿起刀枪。
或许,如果主公所言真的实现了,他或许有一日可以脱下战袍,去读书也好,去游历也罢,去真正的享受属于他自己的快意人生!
坐在议事厅记录的文吏,手中的笔尖在简牍上悬停太久,一滴墨砸落下来,洇成乌黑的泪。
他连忙用手去擦,却发现越擦越乱,就像是他的心绪一般。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吾儿定要通经致仕』,可此刻新墨覆盖旧痕,他忽然觉得可以长喘了口气……
原来人生不必只有一条逼仄的狭路。
烛台投下的影子在每个人身后拉得很长,那些影子交错迭在墙上,竟分不清哪个是文人哪个是武夫,哪个来自钟鸣鼎食之家,哪个起于陇亩之间。
没有欢呼,没有逢迎,所有人在沉默中,似乎听见了冰层碎裂的巨响。
那不是改朝换代的喧嚣,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崩塌!
某些根植于血脉的东西,正在死去,而另一些从未有过的东西,正带着刺痛的新生,在血色昏暗之中苏醒。
当第一缕晨光割透窗棂时,交融在一起的影子淡去,他们发现彼此眼里有相同的水光。
不单纯是感动,更像是长久困于暗室的人,突然看见朝阳时,那种生理性的流泪。
庞统站起身,张辽也跟着站了起来,许褚,郝昭,坐在厅脚的文吏,值守在四周的护卫……
他们看着斐潜,聚集在厅中,然后拜倒在地。
他们不完全是在拜斐潜这个人,而更多的是拜斐潜所带来的那些新的气息,新的华光!
『臣庞统……』
『臣张辽……』
『臣……』
『随主公骥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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