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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 雪中宣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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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寒门宰相 | 作者:幸福来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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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55章 雪中宣麻

    马车中。www.biquge85.com

    章越半闭着眼,一旁韩忠彦,蔡卞二人同坐车中。

    见章越额上有汗,蔡卞递了手帕上前,章越见了伸手一止。

    蔡卞垂目道:“老师。”

    章越闻声看了一眼蔡卞,却见韩忠彦故作坦然地将目光看向车窗外。

    但见皇城根下。

    军卒罗列。

    禁军辅军对峙之中。

    车窗外,皇城根下,禁军与辅军列阵对峙。一名禁军将领仰头灌下一大口酒,随手将酒囊抛给对面的辅军士卒。对方接过,毫不迟疑地痛饮一口,又抛了回去。

    尽管刀枪都摆着,但彼此都刀尖枪头垂得很低,但仍有一触即发之势。

    “韩大,长进了。”

    章越语带讥讽地道。

    韩忠彦道:“魏公,都到了此刻,大家同在一条船上,别埋怨来埋怨去了。”

    章越指了指额头道:“埋怨?”

    “尔等欲行兵谏之事,却将罪责都推到了我头上,今日之事恰如高平陵之变,我难逃一个司马懿的骂名!”

    韩忠彦正色道:“魏公,怎说这话,发动兵谏都是蔡确党羽,枢密使章惇知而不报,甚至有意纵容。”

    “罪责皆在这二人,史书上只会说魏公奉先帝遗命,拨乱反正,再造大宋!”

    章越笑着看着韩忠彦,看向蔡卞问道:“元度怎么看?”

    蔡卞道:“学生是以老师马首是瞻!”

    “今日之事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老师身不由己,但我等也是身不由己。”

    章越道:“你们说你们身不由己,我看并非如此,说枢密使章惇是知而不报,明知有兵谏之事,却有意纵容,这我信。”

    “但你们二人有无推波助澜?”

    “还敢说是身不由己?”

    韩忠彦冷笑道:“魏公,当初你将我和元度推举为东宫师保时,早安排到今日这一步了吧。”

    “我等早与天子休戚相关了。”

    章越笑道:“我果然没有猜错,韩大你是得到皇太后授意的!难怪在定力寺中草拟诏书时,尔等众口一词。”

    韩忠彦一怔,随即坦然道:“魏公所言不错,我确实事先禀明过皇太后。”

    随即韩忠彦道:“魏公,今日之事水到渠成,你说自己身不由己,我与元度也是身不由己,作下这等事,岂是为了一己荣华富贵吗?”

    “先帝变法二十年,岂能如司马光所言,说停就停的。”

    “一旦罢了新法,没有人担当得起,甚至打下来的熙河路,甚至整个西北也要分崩离析!魏公属天下之望!今时今日唯有魏公登高一呼,方衬先帝托孤之命!”

    章越闭目不语。

    ……

    马车缓缓驶入宣德门,沿途守卫的士卒见车驾至,纷纷退避行礼。

    章越踏下马车,晨光洒落在宫墙金瓦上,映出一片崭新的气象。他身着紫袍,负手而立,目光沉静地扫过宫城。

    身后李清臣与张璪相继下车,三人肃然而立注视了一会皇城。

    殿前司副指挥使刘昌祚,还有数名辅军将领见了一并慌忙上前参拜。

    章越看向那些辅军将领,声音沉稳:“密院已调北辅军入城平叛。尔等即刻率部回营,若再滞留,一律以谋逆论处!”

    数名辅军将领下拜道:““章公,我等不愿回营!只求北上河北,与辽人决一死战!”

    章越眉头微蹙,语气稍缓:“这成什么话?”

    “尔等昨日之举,本为朝廷进谏忠言,我自有主张。但若再滞留宫禁,便是僭越!”

    众将领闻言,肃然拱手:“末将领命!必严束部众,静候魏公钧裁。”

    刘昌祚看着章越几句话便稳住了兵谏,心道此番兵谏果真是章公幕后主使,一念及此,冷汗涔涔,生怕自己性命难保。

    章越侧目看向刘昌祚,淡淡道:“官家、太皇太后、皇太后何在?”

    刘昌祚连忙躬身答道:“皆在福宁殿。”

    章越微微颔首:“你随我入宫。”

    刘昌祚虽已是殿帅,但在章越这等重臣面前不自信,底气不足,当即俯首听命。

    章越又对韩忠彦、蔡卞二人道:“你二人暂留宣德门,安抚百官,待我入宫面圣后再议。”

    说罢,他整了整袍袖,与刘昌祚、张璪、李清臣一同迈步进宫,直趋福宁殿。

    一路上章越看到不少内侍按刀捉箭,守在宫门要道上,显然也是要以备不测。当然他此刻入宫,也可能是被瓮中捉鳖。

    不过章越心底没有犹豫大步而前。

    到了福宁殿殿前,但见阎守懃和梁惟简各带着一帮内侍守在殿前,他们见了章越抵达立即入宫通报。

    福宁殿内,高太后与向太后分坐两侧,皆未垂帘。年幼的天子由内侍抱坐于椅上,稚嫩的面容透着几分惶惑。

    章越拜见后,高太后命内侍给三人赐座。

    高太后不问张璪,李清臣,而是向章越问道:“章卿,外头有多少乱兵?”

    章越道:“回禀太皇太后,臣除了刘昌祚外,不曾见有一兵一卒!”

    刘昌祚闻言闭目心道,卒矣。

    高太后看了一眼刘昌祚问道:“外头并非乱兵?那就是朝中有乱臣了。”

    章越苦涩地一笑道:“臣昨夜之前一直在定力寺中打禅七,直到今晨方知大事。”

    高太后会意看了一旁向太后一眼。

    章越道:“臣以为如今并非算旧账翻老帐的时候。”

    “这是中书草拟的草诏,还请太皇太后过目!”

    一旁李清臣和张璪沉默,高太后略有所思地接过诏书看过后,不由哂笑指着李清臣,张璪笑道:“此皆应声作揖之流,作何大事?”

    高太后对天子道:“官家,朝中有大臣要你作汉献帝呢。”

    章越对一旁侯立刘昌祚道:“刘昌祚,你要谋反?”

    刘昌祚被吓得魂不附体,慌忙拜下道:“臣万万不敢。”

    章越对高太后道:“太皇太后明鉴,刘昌祚言他不敢。”

    “臣也以为他不敢,刘昌祚在西军多年,甫一调入京师,绝不敢有此异心。”

    “当然前指挥使燕达也不敢。”

    刘昌祚仍是汗如雨下。

    高太后对刘昌祚讥笑道:“还未改朝换代呢,倒是有人早早下船。”

    高太后道:“那此草诏是出自何人之意?”

    章越道:“众臣之意。”

    “那章卿之意?”

    章越道:“臣代众臣而至呈奉诏书。”

    “那众大臣又为何齐至定力寺议诏?难道三省一院不在宫城内,而在定力寺中吗?”

    高太后怒道。

    章越不作声,身子微微后倾,一旁李清臣,张璪会意。

    李清臣,张璪先后道:“启禀太皇太后,此番兵乱与魏公,与臣事先毫不知情。”

    “本欲入朝,但为乱兵所阻,反是定力寺无人。臣思量了下,还是要魏公出来主持大局,平定兵乱。”

    “正好遇到了众大臣们。”

    李清臣,张璪言语间撇清了干系。

    等二人说完,章越道:“先帝临终托臣顾问军国事,事到如今,臣不得不出面定乱。”

    “若太皇太后觉得臣有嫌疑,不配主持此事。臣愿辞去一切官职,立即归老建州。”

    向太后出声道:“魏公承先帝元丰之遗志,朝堂上还要倚重卿处理国事。”

    “否则乱兵如何能退。”

    说完向太后目光坚定地看向高太后。

    高太后看着向太后这般不由微怒。

    章越转向向太后,恭敬道:“启禀皇太后,先帝变法二十年,朝堂大政多为先帝变法的延续,熙丰(熙宁元丰)臣僚皆奉此行之多年,一旦废改,国将不国。”

    “臣以为只要朝廷仍承续先帝元丰之遗志,又何来乱兵乱臣。”

    高太后道:“元丰遗志,而今可是元祐,新法不便,天下人心思变。”

    “先帝一好恶,定国是,后经永乐城之败,早有对新法后悔之意,应军国事并老身权同处分,否则不会有以吕公著,司马光为师保之言。”

    高太后明白章越等人都是继承先帝遗志下来的,之前都是受先帝提拔的,所以他们肯定会延续元丰的路线,维护先帝的威望。

    所以问题在如何阐述遗志上?

    这是名分大义所在。

    章越道:“回禀太皇太后,司马光早有言过,新法名为爱民,其实病民,名为益国,其实伤国。”

    “这早就违背了先帝遗志。”

    高太后正色道:“元祐之中也有元丰。老身早已允诺过卿家的。”

    章越摇头道:“臣虽明白太皇太后的心意。”

    “先帝遗志或许是微有所改,但此岂是司马光之意。论语有云:'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他上前一步,声音愈发坚定:“但司马光之前信誓旦旦言以母改子,妄自更改先帝遗志,甚至连三年之期也是不顾,大行改弦更张之道,又何尝是微有所改,微有所变。”

    “甚至右仆射吕公著屡屡言之,更正之道,当需有术,不在仓促。司马光却置若罔闻。”

    “御史刘挚等人更是变本加厉,大肆抨击新法,罢黜熙丰旧臣,全然不顾太皇太后'略示更张'之初衷。”

    “今日扣禁军封赏,还言裁撤辅军,激此兵乱。”

    高太后如今心底确实并无大改新法之意,但下面办事的司马光等人行事愈发激烈,导致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高太后道:“如今老身令不出宫城。”

    “元丰元丰,天下且随你们去吧!”

    说完高太后起身,章越捧诏道:“请太皇太后在诏书上用玺!”

    高太后身形一顿,锐利的目光直视章越,似要看透他的心思。

    李清臣适时出声:“符宝郎何在?”

    符宝郎应声而出,恭敬捧出玉玺。高太后接过玉玺,在诏书上重重盖下,随即转身离去。

    除了梁惟简搀扶着高太后一人离开,别无他人。

    向太后目送高太后离去,神色复杂难明。殿内众人屏息凝神,仿佛玉玺落印的余音仍在大殿中回荡。

    ……

    晨光初现,宣德门前的积雪渐渐化开。

    章越对刘昌祚沉声吩咐道:“你立即去宣德门告诉他们太皇太后已是请皇太后处分军国事,让他们速速退兵。”

    刘昌祚离去后。

    章越整肃衣冠,向殿中的向太后与天子深深拜下:“臣罪该万死!“

    向太后道:“章卿今日之举,乃子仪匡唐,何罪之有。”

    章越仍伏地不起:“臣请辞相位。“

    天子道:“朕亲眼所见,若非章卿定乱,局势早已不可收拾。章卿不必再辞!”

    左右内侍扶起章越后,他缓缓道:“蒙皇太后,陛下有言,臣奉旨而行。”

    “臣斗胆进言请陛下,皇太后依臣所请,召王安石,文彦博,冯京为平章军国重事,共商国是。”

    向太后道:“如卿所奏。只是“她略作迟疑,“之前罢黜大臣是否起复?”

    章越道:“臣以为之前所罢的蔡确、韩缜、吴居厚、吕孝廉、贾青、王子京、张诚一、蹇周辅不用起复。”

    “至于其他大臣请皇太后和陛下圣裁。”

    向太后凝视问道:“章卿,国是以后将何处何从?”

    章越肃然地答道:“启禀皇太后,陛下,先帝雄才大略,然亦有未尽之处,人谁无过,改之即是。朝廷可述先帝其志而不必完全述其事。”

    “新法旧法之中似司马光,吕惠卿二人各执一端,所行之事皆是偏颇激进,可以用一时不可长久。蔡确,章惇虽为务实之臣,并尊先帝末命,有调和新旧之意,但威望不足,不能服众,难以团结上下。余臣瞻前顾后,见识浅薄,能为不敢为,为之不知其所为。”

    “臣以为新法旧法之论以后不宜再提,党争之事割裂朝堂,以后选拔官员当以明明德为要。”

    天子问道:“章卿,何谓明明德?”

    章越温声解释:“回禀陛下,与一道德,一好恶不同,明明德出自大学,臣以为可用‘只筛选不改变’来阐述,作为朝廷以后选拔人才之策。”

    “大浪淘沙,择其善者而从之即是。”

    天子道:“朕明白了,这是儒家与法家之别。”

    章越继续道:“至于司马光言要息兵以富民,臣不能苟同。”

    “此论对内放弃变法,对契丹党项软弱退让,二者皆失,则国亦失民亦失。唐太宗的贞观之治,既厉行节约,休养生息,整饬吏治,又灭突厥,吐谷浑,伏薛延陀,高句丽,武功全盛,此二者兼得,国家亦得。”

    “先帝遗命灭党项,复幽燕,续新法。此乃先帝本意,也是先帝为之而未能成之事。臣请皇太后,陛下效此而为,如此宫中府中可为一体。”

    向太后和天子徐徐点头。

    正言语间,内侍匆匆入殿,喜形于色:“启禀皇太后、陛下,乱兵已退!其首领十余人自缚宣德门下请罪!“

    向太后和天子都是大喜。

    向太后长舒一口气后对章越道:“善后事宜,全赖章卿了。”

    章越肃然拱手:“臣必竭尽所能。“

    向太后微微笑道:“国事以后也要托付于卿了。”

    ……

    宣德门。

    日已近午,而这时北风大起,元丰年末最后一场雪已是落下。

    吕公著为首的大臣们都已是聚集此处,宫墙上都是禁军驻守。

    朔风卷着碎雪扑打,百官们仍是静候观望。

    阎守懃手捧两道圣旨而出。

    “有诏!”

    众臣子们慌忙拜下。

    阎守懃手持诏书趋前嗓音穿透寂静。

    门下:

    朕以冲龄嗣位,仰承先帝付托之重,夙夜兢惕,惟惧弗胜。太皇太后高氏圣体违和,御医累奏宜加调摄,暂释庶务。然军国机要,不可一日暂旷;朕年尚幼,未堪独断万几。

    皇太后向氏,温恭淑慎,德备坤仪,昔在先朝,常赞其明达政体、协赞内治。今特命权同处分军国重事:凡三省、枢密院常程政务,悉听裁决;其边防急务、六品以上除授,仍与两府大臣集议施行。

    俟朕春秋十五,即行亲政。

    布告中外,体朕至意。

    跪拜在雪中的大臣们知悉后皆是恍然。

    刘挚等人面上惊怒交加,而梁焘闻言更是喉中一甜,几欲呕血而出。

    而韩忠彦等人虽早有预料,仍是大喜。

    身为百官之首的吕公著道:“臣领旨!”

    圣旨是黄麻或白麻,可不经中书下发,但事后必须宰相补一道手续确认。

    吕公著确认圣旨之后,百官才跟着拜受。

    片刻后阎守懃取出第二道诏书。

    ……

    此刻深宫之中。

    章越擎伞缓缓步出。

    章越望着漫天飞雪飘来,白日入宫时雪后初晴,现在又是一场风雪降下。

    他忽而驻足,远眺殿宇连绵,掌中飘落的雪花,转瞬消融。

    飞雪中章越漫步在皇宫中,有等遗世独立。

    一人立于岁月长河之上,笑看风云。

    过往多少惊才绝艳之人,那些流星般划过夜空的对手,光芒一时的英雄豪杰,在自己面前一一沉寂,悄然。

    他仿佛听见冰层下黄河奔涌的轰鸣声,那是伪夏兴庆府的方向。

    岁月长河浩浩荡荡,不舍昼夜,不知不觉自己已身立潮头,回首处是千山肃立、万军俯首。

    雪下得愈急,风卷着碎雪扑打在武英殿的匾额上。

    殿中数十内侍正将那幅三人高的《熙宁开边图》又重新悬挂。

    章越看着大殿百感交集,恍惚又见那每个深宫寒夜中持烛夜观的那个身影。

    那副图上所涂的色块,还有‘复汉唐旧疆’的御批朱笔。

    而今唯余自己独立风雪。

    章越想到这里负手兴叹,飞雪扑入眼中。

    ……

    朔风卷着碎雪扑打在朱漆宫门上,百官随着吕公著起身,靴底碾碎薄冰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阎守懃手持第二道诏书踏前一步,声如金玉相击:“有旨意——“

    宣德门下顿时衣袍翻卷,数百官员再度伏拜。

    “门下:

    朕绍膺骏命,祗荷先帝之托,夙夜兢业,惟惧弗胜。魏国公章越,器识深茂,风猷宏远,秉忠贞之节,负经济之才。昔在先朝,参赞枢机,屡陈嘉谟;及受顾命,翊戴冲人,克彰翊赞之功。

    今特授侍中兼尚书左仆射,主判都省,提举详定各司敕令。仍赐推忠协谋佐理功臣,勋封如故。其军国重务,悉听裁决;六品以上除授,与枢密院同议施行。”

    诏书声穿透风雪,当念到“特授侍中兼尚书左仆射“时,数名官员已是跪不住了。

    “於戏!股肱良哉,庶绩其凝。尔其弘敷先帝之志,懋建中兴之业,使朝无秕政,野有颂声。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众臣听前后两道圣旨似有矛盾之处,其实不然。

    此乃前后有序之制。第一道圣旨高太后将权力交给了向太后,第二道向太后又将大权下移至章越。

    朝廷对章越的信任和器重可见一斑。

    此番宣德门前宣麻拜相播告百官,意味经过一年的纷纷扰扰,朝堂上重归正规,再度回到元丰之政。

    吕公著亦道:“臣领旨。”

    再向吕公著下拜后,百官随之。

    但见数百名官员伏地如潮,雪粒沾满袍袖。

    而侍御史刘挚等人闻旨后,此时此刻也唯有不情愿地下拜,不由对左右道:“太皇太后何在?”

    “吕公不面圣后便接旨,何尝大意。”

    “我要面驾!”

    刘挚大恨吕公著不作反对,便接受了敕命,不过他之言无人理会。

    ……

    正在一道瘦削却挺拔的身影从宫门处步出,众人皆知对方正是在福宁殿内与两宫太后定下乾坤而出的章越。

    身着紫袍玉带章越目光如炬,扫过面前黑压压的百官——此刻的他,已是礼绝百僚的当朝侍中,文臣之首!

    吕公著率百官行礼道:“拜见侍中!”

    以吕公著为首的数百官员齐声见礼,声震九霄。

    章越方欲言语,就听得官员道。

    “鄜延路急报!”

    “党项国主李秉常亲率大军犯我米脂寨!”

    百官骤然变色。

    这两年来在朝廷‘息兵以富民’的大政方针下,屡屡将章越当初熙河路拓边之事,解释为‘躁于进取,惑误先帝’或‘非先帝本意’,打起这等旗号曲解,下令‘首戒边吏,毋得妄出侵掠,俾华夷两安’。

    党项国主李秉常也看出宋朝试图进行战略收缩的意图,一面遣使屡屡请复疆土,一面主动率军进攻,打算以‘先斩后奏’的方式,夺取宋朝领土作为事实。

    面对契丹索要岁币继好,李秉常表面遣使纳贡,朝廷都觉得可以接受,禁止边将主动出击,只允许进行消极防御。

    听着奏报,众臣心底一凝。

    但见这名官员禀向吕公著,吕公著对对方道:“如今朝廷是侍中定国是!”

    对方一愣连称不是,向章越重新奏报道:“鄜延路急报!”

    “党项国主李秉常亲率大军攻米脂寨!”

    章越立即道:“命鄜延路经略使徐禧率军御敌,力保米脂寨不失!”

    此言一出,仿佛冰雪融化一般,永乐城之战后,朝廷对党项方面已是沉寂了近两年。

    如今烽烟又起。

    魏公一声令下,鄜延路的边军必将给予入寇之敌回击。

    百官支持新法的官员闻言,无不振奋,一扫眉宇间长久积蓄的阴霾。

    其余官员也可以明确地感受到,从今时今日起,朝堂上的风向变了!

    从此以后,朝廷对党项,契丹再也不是唯唯诺诺,忍让退缩。

    不必再忍辱负重,我大宋炎炎赤旗,势将布于天下!

    “谨遵侍中钧旨!”

    这名官员含着泪应了,迅速飞奔离去。

    章越看着这一幕,想起比起第一次拜相时忐忑,如履薄冰,如今再度拜相的自己,大可不必重头再来。仅说面前数百名官员,泰半都受过自己的恩惠或是提拔。

    之前五年宰相,八年执政,门生故吏早遍布朝堂上下!

    又没了高太后的肘制,今朝大可放手而为。

    想到这里,章越振袖负手前行,吕公著稍作迟疑,终是落后半步。这个细微动作如同号令。

    百官左右分开,劈出一条道路供章越出宫。

    随即李清臣,张璪等宰执跟在吕公著,其余官员纷纷列队相随。两侧官员如潮水分开,又似百川归海般汇入队伍。

    但见章越身后的队伍越行越长,直出宣德门,数百名官员卷袖而行,恍如一条长龙,浩浩荡荡出宫而去。

    队伍越长越长,如长龙入云,仿佛要冲破天际。

    城门内外的殿前司的持戟肃立班直皆捶甲行礼。

    铁甲相击声如战鼓,枪尖寒光连成一片。

    班直都心道,章相公迟早有一日会带着他们平党项,收幽燕。

    迟来的官员见此一幕,纷纷候在门边,等章越过后,又加入了队伍之中。

    队伍更加壮大。

    刘安世默然走在队伍,对一旁的刘挚和梁焘道:“大势人心都在魏公一边,我等再不辨明,迟早会落于众人的后头。”

    刘挚和梁焘明白,他们这位好友,同为司马光旗下的铁杆,已然顺应时势作出决断。

    他们不能反对,他们知道司马光召回的旧党,如刘安世这般之想的人不在少数。

    王岩叟问道:“你当真信魏公可以带尔等,灭党项,收幽燕!”

    “这是太祖太宗都没办到的事。”

    看着城楼上落下的雪,刘安世道:“以往或不信,而今日我信。”

    刘挚愤慨道:“章三利用蔡确章惇余党,激起兵乱,逼太皇太后退位。”

    “这等乱臣贼子,便是灭党项,收幽燕,又有什么可值得称道的。”

    “青史必骂之!”

    刘安世闻言一笑。

    ……

    等百官皆出了宣德门后,章越停下脚步回望宣德门城楼下的百官。

    章越对百官道:“明日都堂议事,同商庶政,共议国是!”

    “拜托诸公!”

    人群散去时,吕公著玄色貂裘上已积满碎雪,这位三朝元老拱手道:“侍中终得龙跃云津,吕某请骸骨归乡“

    章越拉住吕公著的手道:“晦叔,这是哪的话。”

    “我刚回庙堂,你这时离我而去。”

    吕公著黯然道:“吕某主张上与侍中相左,怕是难以坐下,一起共商国是。”

    章越道:“国是何物?《尚书》云'谋及卿士,谋及庶人',岂是独夫可断?”

    “出于众人之口,议于庙堂之上,哪有一人独断的道理。”

    雪粒扑打在二人交握的手上。

    吕公著摇头道:“我与君实都不是恋栈权位之人。”

    “立于朝堂上能为天下苍生说几句实话,进几句忠言,足矣。”

    章越知道,吕公著不计较自己绕过对方擅自制诏,也可以在之前拜相宣麻表示拒绝。

    吕公著都没有表示出任何不悦,他对国是始终以大局为重,没有自己私心,果真是仁厚之人。

    吕公著道:“吕某之前在朝时,多有耽误侍中大事,还望侍中海涵。”

    “还望侍中看在吕某的薄面上,对朝堂上那些反对新法的旧臣网开一面。”

    原来吕公著意在如此。

    章越顿了顿道:“以后旧臣们表态不再妄自诋毁新法,我不会追究。”

    吕公著道:“侍中,你要继先帝遗志,灭党项,收幽燕,我不反对。”

    “只是这钱从何来?”

    “我与君实抨击新法,是不愿朝廷为了‘收服汉唐故疆’的这等宏愿,再苦一苦百姓了。”

    章越看向吕公著笑道:“吕公,我非仓促继相位后,才谋划大事的人。”

    “这些事情我早了然于胸,容我与你细细道来,你与我参详参详,再定去留之事好不好?”

    吕公著见章越如此言语不由一愣道:“若侍中说得有道理,吕某当然愿助侍中一臂之力,名垂青史之事,谁不愿为之。”

    章越抚掌大笑道:“那我就当晦叔你答允了。”

    吕公著面对章越的自信,也是不由莞尔,始信章越弥合新旧裂痕的胸襟。

    章越拉着吕公著道:“我们今夜秉烛夜谈,再来些上等斋菜。”

    “吕公从漫长的史书而论,儒家法家皆有可取之处。”

    “道家早就告诉你了,这道就在太极图中,高而抑之,低而举之。反者道之动。”

    “几千年来老祖宗告诉我们,儒家法家就如同太极图中的阴阳鱼在不断的切换中。”

    若加上时间的维度,太极图中间的那波浪线,就好似一条长长的波形图。

    “儒家法家,要么是处于波峰要么是处在波谷,在阴阳变化中,随着历史长河滚滚向前。”

    “易经说了,一阴一阳谓之道。我汉家制度,始终是霸王道杂之。”

    但见章越一收一放间,让吕公著目光看向远处。

    风雪中,章越与吕公著边走边聊,二人的随从都牵马跟在他们身后。

    无论吕家的随人还是章家的随人,都打心底地相信唯有章越一人,能拉着旧党和新党一起坐在一起商量,消弭分歧,共定出新的国是。

    Ps:本章部分参考自《绍述压力下的元祐之政》。

    由书友小号也要有气势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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