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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靜一不急著和皇太極談。
  甚至直接告訴看管牢房的人,任何人都不得與皇太極交談。
  一個字都不許說。
  好吃好喝地照顧著就好了。
  緊接著,張靜一便如沒事人一般,專心一志地忙自己的事去了。
  當然,在軍校里,一個課程已經開始。
  鄧健親自帶著大家,研究討論如何審問的問題。
  一時之間,大家各抒己見,熱鬧得很。
  這特別行動隊,專門有一個課程,便是心理學,主要是讓大家通過人的言行舉止,去揣摩人心中的想法。
  說穿了,就是多觀察,而後再不斷地研判。
  甚至張靜一鼓勵大家寫關于心理方面的文章,而後再找一些囚犯來進行實驗。
  若是文章寫的好,而且可以得到證實,則讓大家相互傳抄,互相學習。
  這個時代,任何一門學問都很粗糙,可只要開設了一門學問,總會有人不斷地在這之上添磚加瓦。
  當然,張靜一雖然對天啟皇帝吹了牛,卻依舊還是不管審問的事。
  好像已經遺忘了一般。
  他更希望得到關于封丘那邊的進展,于是與管邵寧的書信往來更加頻繁了,有時甚至達到了一天兩三封的頻率。
  但凡是張靜一想起什麼,便立即修書,讓人快馬加鞭地送去。
  對于自己的這個得意門生,張靜一其實是很放心的,這個家伙能吃苦,而且很實干,最重要的是,他很听話。
  簡直就是男德的典範了。
  而在大獄之中,皇太極再沒有遭受任何的酷刑了。
  他的囚室很寬敞,甚至洗漱和排便的地方,還與臥室隔開。床上還給他墊了被褥,有人給他帶來了幾套換洗的新衣。
  每日清早,就有人送飯來,伙食很豐富,雖然不是頓頓都有雞鴨魚肉,卻是白米飯,往往都會有一些葷腥。
  到了傍晚時,甚至會專門有人帶他去浴池里洗個澡,當然,沐浴之後,便會有大夫來,檢查一下他的身體狀況。
  起初,皇太極覺得從詔獄來這里,仿佛老鼠一下子掉進了米缸里。
  他的心情似乎也漸漸不錯起來。
  人就是如此,接受了被俘虜的事實,自然也知道自己此時是囚徒,慢慢地改變自己的認知。
  當然,過了兩日之後,皇太極卻沒來由的有些焦慮。
  自從被俘,他從沒有這樣的清閑過,先是一路日夜兼程地被帶到了這京城。
  緊接著,又下了詔獄。
  在詔獄里,每日都接受各種訊問,有人朝他拍桌子辱罵威脅,甚至動刑。
  那段日子,他幾乎每一天都在一種被動忙碌的情況之下度過,身體也遭受了極端的摧殘。
  可現在,驟然之間徹底清閑下來,進入了完全放松的狀態。
  原先根本沒有時間去多想,這個時候,腦子就不免開始胡思亂想。
  他有時思念沈陽,會回憶一些從前的人和事,有時會開始猜疑接下來明廷會如何對待他,有時會想自己的妻兒。
  這種胡思亂想,越來越頻繁,而令他最痛苦的是,在這里……他沒辦法與人傾訴。
  是的……
  徹底的清閑和放松之後,每日關在這巴掌大的地方,反而變成了一種折磨。
  畢竟,他不是在後世,有人給他連上一個wiFi,丟他一個手機,就能輕松愉快地躺個一年半載的尸。
  在這里,只剩下各種的胡思亂想。
  無數的念頭,令他慢慢開始抓狂起來。
  有時,看守來給他送飯,他便會不斷地想嘗試從看守口里得到一些消息。
  當然,看守卻是理也不理他,一個字的回應也沒有,直接放下了飯菜便走。
  慢慢的,皇太極的心情越來越糟糕起來,他為了讓看守與他說話,甚至開始故意制造一些響動,或者是故意咒罵,將那些剩下的飯菜丟的到處都是。
  而那看守只過來一趟,確保皇太極還活著,緊接著,卻又走了。
  “說話啊,你們說話啊……”黃太極對著來給他把脈的大夫怒罵。
  大夫默默地只把過了脈,在看守的保護之下,匆匆地背起了藥箱便走。
  外頭發生了什麼?
  遼東怎麼樣了?
  我的妻兒們現在如何了?
  到底是不是多爾袞登上汗位?
  朝鮮徹底拿下了沒有?
  還有這明廷……
  對了,那張靜一,就打算將本汗關一輩子?
  無數的疑問,每天都在反復折磨著他。
  他開始越發的焦慮,有時候他恨不得這時會有一群看守進來,拉著他去審訊,甚至……是給他一點皮肉之苦。
  因為好歹,他可以從對方的只言片語之中,得到一些消息。
  可現在……
  糟糕的是,他好像被世界遺忘了。
  于是,為了避免自己陷入胡思亂想,他開始抬頭看著天花數數。
  或者,從被褥里抽出一點點的棉絮,而後不斷擱在手里把玩。
  有時他開始喃喃自語,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
  而大獄給他的待遇,卻是越來越好了,伙食開始增加,而如今,天氣越來越寒冷,看守又給他增加了一床被褥。
  他已經習慣了看守的冷漠,因為無論他做出任何的舉動,對方也是不發一言的。
  有時……他不斷地在想張靜一,他希望張靜一來看看他,雖然此人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可他總是恍然之間,覺得張靜一隨時會出現在鐵柵欄之後。
  可他一次次帶著期望去看那鐵柵欄,又終究失望,鐵柵欄之後依舊空蕩蕩的,什麼人都沒有。
  他若是知道,此時張靜一正愉快地帶著魏良卿在新縣里掃黃,不,掃蕩青樓,一定恨不得將這家伙掐爆。
  掃蕩青樓的行動,是早有預案的。
  大量的不法商賈趁著遭災,買下了許多的孩子,送去青樓,有的是做粗使丫頭,有的是養為‘瘦馬’。
  當初這樣的人口買賣,張靜一沒有管,是因為災情很嚴重,若是管束得太緊,那些本還可能靠賣兒賣女才能勉強活下來的人家,只怕連這一點活路都沒有了。
  可現在不同了,秋收完畢,京畿一帶收割了大量的紅薯,今年也還算豐收。
  這個時候……來個秋後算賬,解救那些女子,也算是一波功德了。
  魏良卿之所以對此也感興趣,是因為他有被青樓的護衛打的經歷。
  于是布置下了預案,而後進行了縝密的調查,最後新縣兩坊一區,七十多條街道一起行動,隨著一聲聲竹哨響起,新縣震動。
  魏良卿親自沖進了一處青樓,倒也救了十幾個年少的女子出來,不免覺得頗為得意。
  不過他還是為沒能提前去告知魏忠賢而懊惱。
  “我覺得我爹不知道這事,終究不妥,他叫我在宮外頭謹慎一些,不要上了別人的當。”
  張靜一便帶著親和的微笑看著他,安慰道︰“佷兒啊,且不說這是秘密行動,最怕的就是走漏風聲。再者說了,這事兒……還是不要和魏哥說的好,你真是糊涂了,魏哥這輩子最遺憾的……就是進了宮,你這做兒子的,卻在他面前說青樓,這還是做兒子的嗎?這豈不是指著和尚罵禿驢嗎?”
  老實的魏良卿覺得有理,便又歡快地繼續干活去了。
  不過此時,魏忠賢也沒閑著,一份奏報送到了他的手里。
  當然是來告狀的,這青樓的買賣,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做的,總有一些背後藏著大人物。
  魏忠賢只大抵掃了一眼奏報,那田爾耕便急匆匆地來了︰“干爹,我有事要啟奏陛下。”
  魏忠賢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像是一眼看穿了什麼一般,隨即道︰“你是想告張靜一的狀吧。”
  “正是。”田爾耕還想說什麼。
  魏忠賢卻是笑了笑道︰“好啦,別急,現在陛下正在做木工,正是好時機,你隨咱來。”
  這張靜一……偶爾敲打一下不是壞事。
  何況他雖沒有多問,卻也知道現在田爾耕承受的壓力。
  于是領著田爾耕到了西苑的勤政殿。
  果然天啟皇帝此時拿著刻刀正在雕一處木床的花,他顯得很認真,一絲不苟的樣子。
  魏忠賢道︰“陛下的手藝,是越發的好了。”
  “唔……”天啟皇帝聚精會神,沒工夫理他。
  魏忠賢又道︰“田爾耕求見。”
  天啟皇帝終于抽出了一點心神來,只是手上的功夫依舊沒停,只吐出兩個字︰“何事。”
  田爾耕便拜倒道︰“啟稟陛下,臣听到了一些消息,自打新縣侯將那皇太極押走之後,听說一直好吃好喝地伺候著,也不審問,那皇太極的日子快活得很。”
  “噢。”天啟皇帝點點頭,隨後吹了吹雕出來的木屑,這才抬頭起來︰“還有事嗎?”
  田爾耕︰“……”
  田爾耕有點不知道自己該什麼反應了,陛下不該是多少都顯露出一點憤怒的嗎?
  魏忠賢這時倒是笑呵呵地道︰“還有一件事,據聞這幾日,張靜一忙著逛青樓呢。”
  “呀。”這一下子,天啟皇帝可沒心思用刻刀雕花了,像是一下子有了興致道︰“看來坊中傳言,是真的了?”
  頓了一下,他又道︰“那些讀書人,居然沒冤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