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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萬多官兵是帶著輜重撤離的,幾門老古董臼炮肯定放棄,但兩門佛朗機炮卻有工夫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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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玩意兒輕巧可拆卸,五六個人就能帶著一門炮行軍。
  听到反賊營中的沖鋒號,李懋芳立即下令︰“放棄輜重,去前面那座山丘列陣,沿途傾撒錢糧。記住,多撒銅錢和碎銀子!”
  雖然官兵將領們舍不得,但戰場已到關鍵時刻,只得把搶來的銀子撒出去。
  見對方居然跑去山丘列陣,趙瀚也停止了沖鋒號,吹響聚兵列陣的號聲,朝著山坡上的敵人緩慢推進。
  坡頂,李若璉驚駭莫名︰“這些賊寇,竟然銀子都不要!”
  李懋芳同樣心驚不已,他本來想撒出銀錢,破壞反賊的陣型和軍心,然後靠著兵力優勢殺過去。
  這招對付反賊非常好使,李懋芳以前成功過好幾次。
  可沒成想,趙瀚麾下的士卒,排著整齊的軍陣,踏過遍地銀錢的區域,竟然無一人彎腰去撿!
  人都有私心,趙瀚的士兵也有。
  但一切繳獲要歸公,這是宣教官反復強調的。若是在私底下,或許有士兵藏起來不交,但戰場撿錢誰還看不到啊?撿來銀子也不是自己的,反而還要受到軍法處置,腦子正常的士兵都知道作何選擇。
  雖然丟了幾門臼炮,可是此時此刻,情況更有利于官兵作戰。
  之前趙瀚堅守營寨,官兵得慢慢填平壕溝,然後朝反賊寨中進攻,而且營寨里還有壕溝,弓手射箭就夠官兵喝一壺。
  現在卻是官兵佔據高地,趙瀚帶兵仰攻山丘!
  李懋芳雖然貪婪無度,卻也懂得打仗。他排兵布陣之後,突然提劍大呼︰“傳我軍令,斬殺一個反賊,賞銀五兩。斬殺反賊軍官,賞銀十兩。斬殺反賊將官,賞銀百兩。誰能擒斬趙言、趙堯年二賊,賞銀千兩!”
  銀子在李懋芳手里,有著無盡的用途。
  可以撒出去,騷擾反賊的軍陣。可以搞懸賞,激勵己方士氣。可以喂飽上司和同僚,讓大家都幫著他說話,官司打到皇帝面前都不怕。
  李懋芳非常聰明,他不是貪了銀子就獨吞的傻瓜。
  在他看來,銀子若不能用出去,那跟石頭沒有什麼區別。
  懸賞一開出,官兵頓時士氣大振。外加他們兵多,是趙瀚的三倍以上,一時間竟淡化了己方水師被擊退的負面情緒。
  “快快組裝佛郎機炮!弓手上前射殺賊寇!”李懋芳喊道。
  官兵只有五百多弓箭手,本來是布置在戰船上的,現在被調來陸地射殺反賊。
  趙瀚這邊的一千弓箭手,也分散成稀疏陣型上前。
  黃順和李正,各帶五百士卒,繞向對方兩翼,等待時機發起攻擊。
  “咻咻咻!”
  雙方弓手對射,一邊佔據高位,一邊人數更多。
  費映珙現在就是弓兵百人隊長,這貨用的弓箭都不一樣,是考武舉的制式一石弓。
  一箭射出,準確命中一個軍官,費映珙專找當官的下手。
  熊耀使用的卻是七斗弓,跟著士兵一起齊射。他瞄準的是敵軍腦袋,卻一箭射進目標的小腿。
  “鄭把總,你去沖擊賊寇的弓手!”李懋芳喊道。
  那位鄭把總,帶著五百士卒,趁著弓手上弦的間隙,硬著頭皮就沖下來。
  令旗揮動,江大山和江良,各領五百人上前接應。
  雙方弓手各自後撤,一千五百近戰兵絞殺在一起,趙瀚的中軍只剩一千多人,兩翼各有五百人繞出。
  “前六哨,齊出殺賊!”
  李懋芳見機立即發動攻擊,他覺得自己兵力佔優,靠人堆也能把反賊給堆死。
  李若璉也喊道︰“圍殺賊寇中軍!”
  兩人的想法一致,認為趙瀚太過智障,本來兵力就不足,居然還分兵繞向兩翼。
  趙瀚所在的中軍,很快就要被數倍于己的官兵包圍。
  趙瀚笑著對費如鶴說︰“我左你右,一起結陣當誘餌。”
  “沒問題。”費如鶴說道。
  一千弓手撤回之後,朝著沖來的官軍主力吊射。
  一輪弓箭下去,只射死射傷數十個官兵,卻直接讓官兵的一個千人哨隊崩潰。
  “臨陣脫逃者,斬!”
  李若璉親領執法隊,站在後面砍殺潰逃的士卒。
  接連砍死十多人,這些潰兵哇哇大叫,又轉身朝著反賊沖去。
  兩側的黃順和李正,接到軍令立即沖鋒,李懋芳連忙分出四哨接戰。這等于是說,黃順和李正二人,他們各領五百人側擊,都要面對四倍于己的官兵。
  趙瀚仔細觀察敵情,對張鐵牛說︰“官兵的王字旗那一哨,沖出幾步就亂了,你殺穿了直取敵方中軍。”
  “奴兒軍,隨我殺!”
  張鐵牛帶著數百奴兒軍,提著兩把斧頭就沖出去。
  趙瀚和費如鶴,帶著剩下的士卒,各自結陣沖進正面戰場,援助江大山和江良二人。他們加起來只有兩人,幾乎是被官兵半包圍,結成圓陣抵擋六千多官兵。
  已經沒有預備隊了,趙瀚本人都親自投入戰斗。
  別看打得熱鬧,其實戰況並不激烈。
  狼筅兵在前,舉著帶椏的毛竹,毛竹枝椏上還綁著鐵枝。就那麼用狼筅一陣亂捅,便讓三米開外的敵人難以接近,少數能沖進來的,還有藤牌手舉盾擋住,後面的長槍手趁機戳出。
  就跟面對烏龜一樣,找不到該往何處下嘴。
  六千多官兵,圍殺兩千反賊。交戰半刻鐘,反賊只死了三個,官兵卻被捅死數十人。
  主要原因,還是那些烏合之眾的官兵,面對狼筅畏縮不前,根本不敢舍命往里沖。大部分的官兵,就像在戰場夢游,完全不知自己該干啥。
  費映珙等一千弓手,退到後面一直射箭,直往官兵的人堆里吊射,射得官兵後方不斷有人潰逃。
  李懋芳揮舞令旗,派出一支預備隊,想要繞過去攻擊弓手。卻見張鐵牛、劉柱兩人,帶著趙瀚的親兵奴兒軍,一路將“王”字旗殺穿,姓王的把總嚇得轉身就逃。
  張鐵牛的左臂被砍傷,右腿被長槍擦傷,這貨卻奮勇直沖,一斧子將那把總劈倒。
  這個把總,是李若璉招來的千戶,從來沒有打過仗,麾下全是放下鋤頭的孱弱軍戶。他們連列陣都歪歪倒倒,哪里經得起張鐵牛死命沖擊?
  倒是張鐵牛很詭異,無論大戰小戰,必然多處受傷,哪次不受傷反而讓人意外。
  再看旁邊的劉柱,同樣沖在最前面,身上連衣服都沒破。
  “殺!”
  眼見張鐵牛沖向中軍,李懋芳把派去殺弓手的預備隊,緊急調來填補戰場缺口。另外再補上一哨,想要將張鐵牛給圍死。
  雙方完全攪在一起,弓手根本無法射擊。
  “隨我殺!”
  費映珙拋下弓箭,拔出自己的佩劍,帶著百人隊開始近戰。
  以趙瀚為中心的近兩千士卒,已被六千多官兵完全包圍。
  但中間有一圈明顯的界限,那就是長達三米多的狼筅區域,絕大多數官兵都被擋在狼筅之外不敢沖。
  這在戰場形成三個同心圓,里面的圓圈,是趙瀚、費如鶴率領的兩千義軍。中間一個圓環,由狼筅和長槍構成。最外面的圓環,是六千多處于夢游狀態的官兵。
  六千多官兵圍殺至現在,義軍的傷亡竟然還是個位數。
  費映珙帶著百人隊沖來,這些弓手在棄弓之後,都是用匕首來作戰。可里應外合一沖擊,直接讓上千官兵崩潰。
  除了少量預備隊之外,李懋芳、李若璉二人,已經徹底失去對官軍的控制力。
  他們不斷讓號手和旗令兵,傳達分兵攻擊反賊弓手的軍令。可前方那六千官兵,只知傻乎乎圍攻敵方中軍,攻不進去就愣在外邊,十個官兵里面,只有一兩個能真正接敵。
  “烏合之眾,烏合之眾!”
  李懋芳氣得直跺腳,但凡再給他一年時間,練出幾千真正的精兵,也不至于打成現在這幅模樣。
  眼見費映珙突襲奏效,其他弓手也扔掉弓箭,拔出匕首跑去廝殺。
  左翼方向,李正率領五百士卒,突然殺潰四倍于己的官兵。而且這些官兵,崩潰得毫無征兆,李懋芳都來不及派預備隊去救援。
  只因這兩千官兵,大部分是臨江知府募集的鄉勇,少部分是從民夫里挑出的青壯,戰斗力也就能欺負一下農民。
  他們先是以絕對優勢,圍攻李正的五百士卒,打了半天毫無效果,反而被李正戳死數十人。傷亡近百之後,兩千雜魚瞬間潰散,而且害怕被軍法官伺候,不敢逃回主帥方向,直接朝著贛江那邊潰散。
  李正立即帶兵沖向敵方主帥,張鐵牛也殺穿了沖過去,不足一千人的反賊,直奔兵力佔優的反賊中軍大陣。
  李懋芳見狀,騎上馬兒就跑,哪還顧得上自己的大軍?
  李若璉愣了愣,這位六十九歲的江西總兵,也連忙騎著馬兒開溜。
  官兵的戰馬雖然稀少,但兩位主將是肯定有馬的。
  他們一逃,官兵的中軍大陣立即崩潰,因為不斷派出預備隊,中軍本來就沒剩什麼官兵了。
  “殺!”
  張鐵牛此時已受傷五處,帶著奴兒軍狂追不舍。
  李正卻沒有繼續追,而是帶兵殺回來,前去接應右翼的黃順。黃順面對的是硬骨頭,還在那里膠著戰斗。
  至于被圍的趙瀚和費如鶴,根本不需要李正來救。
  六千官兵攻不進去,又遭一千弓手背後攻擊,等于是被反包圍了。在李懋芳、李若璉逃跑之前,這六千官兵就開始潰散,此時更是全線崩潰。
  整場戰斗,如果從弓兵互射開始算,大概持續了二十五分鐘。
  接下來就是追敵和接收俘虜。
  戰後統計,趙瀚這邊戰死41人,重傷18人,輕傷百余人。
  而且,死傷最多者,並非被六千官兵圍殺的中軍,也非弓兵互射的傷亡,而是張鐵牛帶頭沖鋒的奴兒軍。
  這貨完全放棄防御,就是一直往前殺,殺得李懋芳派出的預備隊都不敢上前接戰。
  至于官兵那邊,加上民夫在內,一共一萬六千多人上戰場。但是,被射死、被正面殺死的官兵,其實還不足七百人。
  非常離譜的數據,雙方總計兩萬多人戰斗,真正交戰而死的,加起來竟然不到一千,然後就迅速分出勝負了。
  甚至都搞不清楚,到底是李懋芳、李若璉兩位主將先逃,還是正面戰場的官兵主力先潰。
  反而是追擊過程當中,官兵被捅死好幾百,跳江逃生被淹死者上千,傷亡是正面交戰的兩倍有余。
  趙瀚和費如鶴,都沒有施展武力的機會,他們全程都在指揮防御戰斗。
  過了許久,張鐵牛牽著一匹戰馬回來,手里還拎著個腦袋。這貨渾身是血,笑著說︰“砍了個千總,算他倒霉,騎馬摔斷腿了。”
  趙瀚無語道︰“這次又傷了幾處?”
  “不曉得,”張鐵牛還在樂呵,“哥哥放心,我又不傻,還能讓人傷了要害?”
  趙瀚望著被陸續押回的俘虜,足足好幾千人,心中早已做出決定。
  這些俘虜,挑選部分作惡不多的從軍,剩下的全部扔去挖礦,新佔的鐵礦山正急需礦工呢。
  江西巡撫李懋芳、江西總兵李若璉,他們身邊只跟著兩三個親兵。由于江西河流太多,騎馬也跑不起來,經常是跑一陣、走一陣,還得繞著河流兜圈子。
  兩百多里的路程,二人騎馬將近十天,終于回到南昌城的河對岸。
  過江一問,才知王思任的水師大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