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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四周的孤魂怨鬼出現了變化，空桑心中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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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樣的變化，也僅僅持續了片刻。
很快，隨著腳下的血池“咕嘟咕嘟”冒出的血霧和水泡，蒸騰之下，這些本身開始正常起來的鬼魂，一個個似乎又陷入了仇恨和理智的分裂當中。
隨之，血霧襲身，煞氣騰騰之下，又恢復成厲鬼之身。
空桑見狀，也不氣惱。
這些都是趙悅呈從前害過的性命，這種生死仇怨的因果，自然不會這麼輕易的了全。
然而，維持化身，並同時進行不同宗教經文的安魂，是相當耗費精氣神的事情。
空桑在來到桃都山上之前，本就已經傷痕累累了。
在挫骨之刑之後，身體更是幾乎到了臨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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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不過片刻時間，空桑已感覺自己體力不支。
連帶著，其化身而出的法海，也越發的開始不穩定起來。
將這一幕看在眼里的雲鶴不免焦急︰
“怎麼辦！”
“要不……要不我們也進去幫忙吧！”
說著，雲鶴就要往里面沖。
劉龜年見狀，一把拉住了因焦急而失了智的雲鶴，一臉鄭重之色︰
“雲鶴！”
“且不說，這是空桑自己的考驗，你我無法插手。”
“其次，我們進去之後能做什麼？”
“這不是殺戮鬼魂！”
“如果僅僅是將鬼魂屠戮干淨，我相信，不用我們幫忙，空桑也可以做到。”
“但是，神圖繪卷的考驗，是超度！”
“你我兩人，哪有這樣的手段？”
“若是沒有，我們進去之後，面對那幾乎沒了人性的孤魂怨鬼，空桑還要分出心神護住我們。”
“此消彼長，要想爭取一線生機，就更加渺茫了！”
雲鶴心中一陣抽痛，心疼的看著神圖繪卷內，正在上演的情景。
因為，血池地獄之中，空桑的情況，已然開始越來越糟了。
原本受到挫骨刑罰的位置，骨頭雖然已經在見到酆都大帝的時候都恢復如初。
但是那些猙獰的傷口，卻沒有愈合。
此時，在不斷的牽引和挪動之下，傷口再度撕裂開來。
可以說，就連空桑的衣物，都已經是血跡斑斑，面目全非！
當然，身處于血池當中的空桑本人，自然也能察覺，自己越發虛弱的狀態。
眉宇之中，也不免多了一絲焦急之色。
他冥思苦想，卻終究找不到兩全之法。
念及至此，空桑中斷經咒之，凝聲喊道︰
“你們心中之苦，心中之怨，心中之恨，我完全知曉！”
“于公，他罪惡滔天，卻也功勞不小！”
“于私，他是我至交好友，我斷然不會棄他不顧！”
“但是，我……”
話音未全，四周的咆哮之聲更加淒厲，似是要讓空桑閉嘴。
頃刻間，漫天鬼潮洶涌而來。
化身法海，眼見局面無法控制，輕嘆一聲，身上出現一抹地藏虛影。
恢弘的佛光，開始籠罩整個猩紅世界，試圖以佛力，安撫孤魂怨鬼之苦。
空桑也起身站在了趙悅呈棺木之前，口中訴說的經文，化作紅色的經咒之字，如同一堵牆壁一樣，將趙悅呈棺木牢牢護住。
這一刻，宛若收到經文異力的加持。
棺木之內，趙悅呈的眼皮動了動，竟隱隱的，睜開了雙眼。
他看上去十分虛弱，魂魄也十分黯淡。
“噌！”
火焚之聲一出，棺木周圍，竟生起紅蓮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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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桑見狀，臉色大變︰
“大呈子！”
這一刻，空桑也顧不得四周百鬼，欲要召喚出黃泉水撲滅業火。
關鍵時刻，法海卻抓住了他的手，攔住了他︰
“不可。”
“為何不可！”空桑目眥欲裂。
法海微微搖頭︰“業火產生于業障，業障產生于因果。”
“而趙悅呈的因果，都在這里。”
“你撲滅業火，不單單是斷了趙悅呈的生機，也會斷了這里所有鬼魂的指望。”
空桑又氣又急，看著不斷逼近的孤魂怨鬼︰“可是……這樣下去，我該怎麼救他！”
“這些鬼魂的指望，就是趙悅呈死啊！”
棺木中，趙悅呈似乎也發現了目前的狀況。
業火灼燒，讓他的情況更加不妙。
他敲了敲棺木的門，引起了空桑的注意︰
“出去！”
“我不需要你救我！”
空桑怒喝道︰“別在那里屁話了！”
“我要是現在走了，你就真的墮入地獄了！”
趙悅呈也拼盡全力大吼起來︰
“我殺了自己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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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害死了很多無辜的人！”
“我本來就是一個要墮入地獄的人！”
“空桑，再這樣下去，你只會被我連累而已！”
“閉嘴！”空桑剜了趙悅呈一眼，不再理會棺木當中不斷掙扎的他，而是看向四周。
一旁，化身法海忽然說道︰
“空桑，屏氣凝神。”
“其實……機會早就給你了，酆都大帝也提示過你。”
“你太過著急了，全然忘了嗎？”
空桑一愣，疑惑的看向自己的化身。
法海微微一笑，如拈花佛陀︰“你別忘記了，你是打更人。”
“由始至終，你擅長的，從來就不是用經文超度別人的怨念。”
“你最擅長的，是和鬼魂們進行從心的交流。”
說著，法海化身化作點點金光，籠罩在整個棺木之上，隱隱抵擋著紅蓮業火對棺木的侵蝕。
這一刻，空桑仿佛想到了什麼，眼中露出一絲恍然之色。
原來如此……自己，竟也做了一次燈下黑的事情。
旋即，空桑雙手一揚，召喚出了打更鑼。
“天地玄冥，赦命陰間，地官出巡，伏幽動天！招！”
空桑奏響鎮魂音，請鬼上身之術，隨著鎮魂音擴散至四面八方。
這一刻，整個血池，竟是為之一空！
空桑踉蹌了幾步，旋即昏睡在了一旁的血水之上。
而他的意識，則在冥冥之中，來到了一處桃花林。
當他睜眼的頃刻，眼前密密麻麻，足有上百人。
這些人，雖然已是正常人的模樣，但每個人看著空桑的眼神，都滿是憤怒。
終于，有人忍不住怒吼道︰
“你助紂為虐！”
“他可是害死了我們所有人的罪魁禍首！”
“也是因為他，我們多少家庭，天倫夢碎！”
“還有我！我有什麼錯！我每天正正常常上班，勤勤懇懇工作，怎麼就被他變成了地縛靈！”
一時間，咒罵之聲響徹一片。
但似乎是因為，在這片意識桃林之中，尚且還有著作為人的理智，他們並沒有如同血池地獄當中一般，直接撲上來如同猛獸一般撕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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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桑靜靜的看著眾人，身上的傷口還在滴血。
不過片刻，腳下已經是大塊大塊的血斑。
旋即︰
“噗通！”
眾人眼前，空桑拖著殘破的意識，直接跪了下來。
他的情況，也反映了現實中，他的身體狀況，已經刻不容緩。
“你……你想怎樣！”
眾人看著傷痕累累的空桑，心中也是有著一絲惻隱之心。
畢竟，空桑面相上就一副心善的模樣，又不是害死他們的元凶。
空桑先是重重磕了三個響頭，旋即說道︰
“我對不起諸位。”
“諸位之苦，我不能感同身受，但是作為人理道德，我也清楚，殺人償命。”
這一刻，空桑緩緩抬起了頭，深深看向眾人︰
“只是……現在的情況，我們離不開趙悅呈！”
“諸位恐怕不知，如今成都正演變著巨大的災難！”
“這災難，甚至牽扯到了民國時期，也牽扯到了，當年護佑我們的川軍英魂！”
“這些魂魄，如今奄奄一息，身上戾氣叢生。”
“若是放任下去，要麼灰飛煙滅，要麼變成惡靈為禍人間。”
“如今，只有我走陰十部的特殊儀式——十部大葬，可以撫平這一切。”
“但前提是，走陰十部，不能缺少任何人，包括趙悅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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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些死去的魂魄，雖然幾乎都沒有接觸過怪力亂神。
但是，在成為鬼魅之後，他們或多或少，也了解了一些生前不為人知的事情。
頓時，有人壯著膽子說道︰
“你……你這不是道德綁架嗎？！”
“你的意思就是說，如果我們不原諒他，他死了，川軍英魂就會消逝，這就成了我們的不是了嗎？！”
“是啊！你怎麼能這麼說！”
“沒錯，這樣對我們公平嗎？！”
“我們也是無辜的啊！”
空桑深吸一口氣，說道︰“沒錯，我就是在道德綁架！”
此言一出，眾人一愣。
空桑眼中，露出一絲哀求之色︰
“諸位，我並不認為，從法律和道德上來說，我現在做的事情，是對的。”
“因為，在諸位的眼中，趙悅呈就是惡貫滿盈。”
“但是，我是他的朋友。”
“且不說，成都之事，尚且需要他。”
“就算和成都沒有關系，作為他的好友，我也會爭取。”
“我不認為自己做的是對的，但是不這麼做，我會難受。”
“因為，前者是站在你們的角度上。後者，我是站在自己自私的角度上。”
“大家捫心自問，難道……你們的親朋好友，在日常生活中犯錯，或者出現問題的時候，你們不也是下意識的認為，自己的親人朋友，一定是受害者嗎？”
話音落，眾人頓時沉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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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空桑也不是做偽君子。
也沒有打算，站在所謂的道德制高點，用所謂的大義來逼迫他們認同。
他只是很誠實的告訴所有人，自己知道，自己的做法，自己的心願是錯的，但是他錯的不後悔。
空桑幽幽說道︰
“我是一個孤兒，從小無父無母。”
“後來，經歷了一些慘絕人寰的事情，上學的這些年，也沒有什麼真正的朋友。”
“趙悅呈，是第一個給到我親情和友情的人。”
“所以……”空桑咬了咬牙，深吸口氣︰“如果他的心腸是黑的，我也會祈求漫天神佛，再給他一次機會！”
空桑看向眾人︰
“諸位，不論于公于私，我都希望趙悅呈活下來！”
“當然，你們此生的痛苦，我無法償還。”
“我……只能給出幾個補償的條件。”
“首先，家中還有親眷的，將信息留給我。”
“等此事結束，我會讓相關負責人給到諸位親眷豐厚的撫恤金。”
“其次，我以打更人安魂咒為引，洗滌諸位身上怨念。”
“讓諸位，擺脫惡鬼之身，得清靜之體，可以毫無孽債因果，安然前往彼岸輪回！”
“空桑……懇請諸位，成全于我！”
說著，空桑再度重重磕下頭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