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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天下太平，卻非盛世
江富貴退還了靈石，抱著曾孫朝家里走，周遭鬧市仙凡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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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大少年一邊哭，一邊拉扯著他的衣角，問道︰「祖爺，咱家是不是徹底完了？」
「是完蛋了。」
江富貴不可置否的點頭。
「數萬萬靈石，丹盟上下數十個宗門，還有從種植靈藥、運輸、采購一條線上的大大小小宗門勢力都攪合成一灘爛泥。
他不禁嘆息，有些發福的肉臉上帶著幾分滄桑。
「這一切都是我江家開的頭，我早已叮囑過他們，可我一不在就全亂套了。
江富貴一直都知道，道宗對于錢財方面的管理極其粗糙，畢竟自古以來都沒有如此大的統治機器出現。
作為第一個吃螃蟹的，道宗單純的維持武力統治已經千難萬險，又如何像大乾一樣條條框框都規劃好。
且不說宗門會不會听話，修行界人族地域就是大乾的千萬倍，幅員遼闊，各種矛盾多如牛毛。
曾經高高在上的仙門不需要理會凡塵，可道宗卻不一樣。
而丹盟如此重要的地方，監察職能自然就完全落到了江家身上，
這既是天大的恩賜，也將江家推到了懸崖邊緣。財帛動人心，如此巨額財富下面的人豈能經受得住？
從一開始江富貴便知道，總有一天他們江家會出事。
少年緊鎖眉頭明顯無法理解大人之間的蠅營狗苟。
「那大哥他們還有救嗎？」
「按理來說是沒救，多少人等著拿我江家腦袋來頂罪。但祖爺我認識一個大人物，可以讓我們化險為夷。」
「那我們能不能回到以前的生活？」
「這個得等祖爺贊點錢，去隔壁劍州，一州有一州的法。我們在這里混不下去了，自然有其他地方，能者去哪都一樣。」
「為什麼不讓那個大人物幫幫我們？」
「如果你大哥偷吃了一個餅，老祖我罵了他一句，然後再給他一個你會服氣嗎？」
「不會。」
「你看，道理就在這里。現在你或許還不懂，但你永遠要記住，做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將心比心。你不必為了所有人，卻要明白其他人想要什麼，他們是怎麼看的。」
半大少年似懂非懂的點頭，暗暗記下了這句話。
江富貴也回到了家里，一座八百平米的府邸。
他一共還有十三個子孫後代，最大的不過十二歲，最小的還在強褓之中，每個人他都安排了下人與奶娘。
實際上他們過得也不算苦，只是沒有以前那麼優渥。
江富貴作為一個金丹大修士，哪怕落魄了也不至于差到哪去。
一進家門，院子內一大群孩子哭哭啼啼的圍了過來，抱著他的大腿，喊著祖爺爺。
每一個都是他的後代，都是江舉才留下的血脈。跟自己隔了可能有十幾代人，本來也不親自己，是危機讓親情快速靠攏，
江富貴也並非傳統的修土，在親情方面他更世俗一點，對于子孫還是很疼愛的。
他一一安撫好，隨後讓丫鬟下人們帶讓他們回屋去，因為外邊有別的修士來了。
江富貴轉身，微微抬頭看到十幾道身影凌空而立，逆著光面龐被陰影遮掩。
他們高高在上的俯瞰江府，眼中充滿了冷意。
江富貴問道︰「諸位為何而來？」
其中一個元嬰修士拱手道︰「淮張家，想求一個江家嫡系聯姻。」
「我江家如今落魄了，哪能攀得上諸位的高門？」
江富貴毫不猶豫搖頭拒絕。
本就是人精的他，能夠猜出對方打的什麼算盤。不就是江家整個埋進，仍然填不滿這百年貪墨的坑。
這也是那些不肖子孫的愚蠢之處。
他們自以為控制在正常範圍，可一旦開了這個口子，層層剝削下來還能剩多少？
你拿一點，我拿一點，億萬靈石都頂不住。
如今道宗應該是來查賬了，所以要找替罪羊。抓走我那三個曾孫的應該是丹頂城，他們必然是最危險的。
而這些後知後覺的，來聯姻也只是防範于未然。要是真的急切，早就動手抓人了。'
江富貴目光微沉，心中思緒方千，足不出戶，耳不听外語，卻已知曉現今局勢。
他微微搖頭，天上的人卻不打算放過江家。
一道符篆化作鎖鏈，從天而降捆住了江富貴身軀。城中是不允許隨意動用法術的，違者重則會被當場斬首，輕者也要關入大牢。
這是對修士的馴化，也是道宗權威的一種表現。
但歸根結底仍然是人治。
四方並無執法者趕來，真武宮駐地道兵仿佛癱瘓了一般。
江富貴默然數息，身軀微微鼓起，道法鎖當場化作粉。
一時間各方人馬面露錯愣，沒想到江富貴竟然如此之強，難道閉關的這一百年他修為大進，成了真君大能？！
上方修士微微錯，隨即毫不猶豫化作一道流光飛走，遁逃之間法寶與符篆盡出，不敢有任何懈怠。
江富貴沒有並沒有繼續出手，因為他只是個徹頭徹尾的水貨。這麼多年來，
他學習斗法一塌糊涂，練氣金丹已是極限。
空有一身蠻力，也無處施展。
他也向來信服，拳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各位是想要留下來喝口茶水再走嗎？」
見狀，其他人回過神來拱手告罪，也逃之天天了。
江富貴負手而立，躲藏在屋內的曾孫們伸長了脖子，眼中已經被崇拜填滿。
「祖爺威武！」
一個胖臉孩童跑出來，其他人也魚貫而出。
江富貴依舊風輕雲淡，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一刻鐘之後，又有一個酒糟鼻老修士上門，返虛真君。
他提著一壺靈酒，道︰「江道友，老朽方才出關，听聞你有難便立馬趕了過來。」
參智真君，一個無門無派的野道士，早些年也不過元嬰修為，靠著江家的勢入了丹盟，有了一席之地又借用各種丹藥突破了真君。
如今也是江富貴的丹房大老板，他之前尋對方面都見不到，如今卻主動找上門來。
果然修為才是一切之根本。
江富貴面上故作熱情，請人入屋，門一閉，屏蔽周遭聲音與窺視。
參智真君立馬說道︰「江道友如今已是真君之身，各家丹宗不會為難你，但你的這些子嗣可能保不住了。」
「可是道宗來查賬？」
「據聞事情傳到了擎蒼仙人耳中。」
「這————」
江富貴雖早有準備，可還是忍不住微微打了個寒顫。
他也算是道宗統御天下的從龍之臣，經歷過大大小小的清洗。
參智真君道︰「道友能夠躲過江家一難，應當在道宗之中有一些人，但涉及仙人萬不可輕慢。你最好現在就啟程，離開丹青州，找個地方避避風頭，免得被各方丹宗給拿去當替罪羊。」
他反手一變，一塊青銅令牌入手。
「我這里有一艘輕舟，可日行萬里。」
「多謝道友。」
江富貴心中一暖，雖說對方看盤下菜，但從始至終都沒有落井下石，也算是個值得深交之人。
他搖頭道︰「不過江某不打算離開丹青州，還有三個曾孫在城主府。」
參智真君眉頭微皺，告知道︰「如今恐怕已經在丹頂城，道友如今已是真君之身，更應當斬斷凡俗——..—”
言至一半，他收住了聲音，覺得再說下去有些越界了，又改口道︰「還望江道友量力而行，往後你我的歲數還多著，老朽盼著再跟你喝一杯。」
「一定。」
二人互相行禮道別。
參智真君走得很干脆，顯然是不想惹上麻煩，又念及曾經的舊情。
江富貴等到四下無人，額頭瞬間冒出汗珠，風輕雲淡的姿態蕩然無存，慌忙的取出了信封，落筆率先寫下四個大字。
溫爺救我！
下一刻天旋地轉，他已身處一處農田之中。
青衣道人在他三步之外，立于藥田之中，身邊分別白衣尼姑和凡人老農作陪，遠處村落雲煙渺渺。
顧溫俯身摘下一片草藥，頭也不回的說道︰「富貴，人總是命不由己的，你想安安穩穩過日子，但麻煩總是會不識抬舉找上門來。」
他轉過身來，眉目幽靜，神情溫和。
「你該多學一點道法了，今天被人捆了掙脫一下，明天被人砍了硬扛一刀，
你能一直噓住其他人嗎？」
「是我無智，又麻煩爺了。」
江富貴低頭認錯，卻听聞顧溫淡淡說道︰「下次直接喊我即可，我幫你拍死幾只螞蟻還是不會吝嗇的。」
遠方的天穹之上，金星隕落，地動天搖。
轟隆隆！
丹頂城地面出現微微震動。
再度來到元晟屋外的丹頂城城主疑惑回頭，動靜來得快，去的也快，他感知不出分毫。
而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如今的自己簡直是泥菩薩過江，先送走這掃把星再說。
他推門而入，元晟依舊在翻看賬本，一邊看一邊記錄。
「仙使，這里有新的罪證，又有江家嫌犯招供了。」
元晟停下手中動作，抬首疑惑道︰「江家一眾嫌犯不是都已經審完了嗎？」
上一年的事情，如今人都砍頭了，怎麼可能還有案情？
丹頂城城主明知有漏洞，卻面不改色說道︰「真武宮也存在紕漏。」
元晟只好接過文書，神念簡略掃過，心中微動。
丹頂城要把所有問題歸結到江家身上。
他合上文書，語氣堅決說道︰「這不合規矩，也不能成為你來解釋港口工人靈石支付與過高工錢的理由。」”
「這個賬我快要查完了，如果道友還拿不出合理解釋。還請去三清山走個流程，不要妄圖逃跑丟了性命。」
丹頂城城主早有預料，皮笑肉不笑說道︰「貧道自然不會，最多也不過去打坐百年，且仙人說疑罪從無。」
二人又一次不歡而散，丹頂城城主本來就不打算靠這點東西解決問題。
重要是走流程，真武宮那邊定罪，那麼自己就能脫罪。
元晟又埋頭于海量賬本之中，面上平靜如水，心中卻已是驚濤駭浪。
根據道宗方面提供的歷年總賦稅進行對照，道宗收上來的賦稅能有三成嗎？
難怪這一次有玉清天尊與赤天尊同行。‘
元晟心中又不由得暗暗慶幸，要是放平時他絕對不會這麼硬氣。。
一香之後，一只千里紙鶴飛來，其上邊氣息是自己師傅的。
玉清派一個支脈的掌教，修為大乘。
元晟有種不祥的預感，打開信件一看，無聲嘆氣。
師傅讓他不要過多插手丹青州一事。
「可師傅，您不知道這一次仙人派來了兩位天尊。」
燃滅信件，元晟全當沒看到，如今他只求明哲保身。
丹頂城外，鄉下吳桐村。
顧溫造訪農家，深入基層，了解修行界的農事，也觸及道宗八百年繁華下的根子。
仙人與宗門共天下，修士與凡人共太平。
是太平，卻不是盛世。
閑暇之余，解決一下江富貴的麻煩。
顧溫一邊觀察著藥田，一邊說道︰「你如今的肉身相當于大乘期，斗法實力卻只有真君水平，實屬是暴天物。」
江富貴摸著頭道︰「-—--”-小的愚笨，經營有余，練氣不足，能有今天全是拜溫爺的福。與其修行練法，不如多掙點錢，好孝敬您老人家。」
顧溫笑道︰「你這老東西歲數可比我大。」
「不一樣，您活的是萬歲。」
江富貴拍馬屁的功夫不弱當年，顧溫搖頭失笑，道︰「你的事情待會兒再說，不要耽擱了老先生回家吃飯。」
一旁老農受寵若驚，連連搖頭道︰「神仙面前，不敢稱先生。」
此人是丹青州鄉下的一個藥農，一州之地八千萬百姓，便有七千萬世世代代種植藥田，為整個人族修土提供修行所需的丹藥。
從丹頂城各處丹房與港口得知，丹藥如五谷一般，作為常規商品販賣分為三類︰散、丸、丹。
練氣用的養氣散，築基用的培元丹，金丹用的六陽丹。
養氣散是藥渣，培元丸是藥石，六陽丹是藥精。
一斤藥渣里出一兩藥石，百斤藥渣出一兩藥精。
而從老農口中得知，這一畝地一年就長百斤藥材，五口之家需要種十畝地才能吃飽。若想要送孩子讀書修行，沒有三十畝地打不住。
「”..—-有時候城里老爺收稅還會加重，到時候可能要餓肚子。日他老母的，
不讓種糧食，種了藥材還不能自己賣。」
听著老農罵罵咧咧，江富貴已經汗流瀆背了。
因為他代入的是‘城里的老爺’，也就是修士。
更因為老農控訴的人是顧溫，這是告御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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