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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32章 春风又绿,明月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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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万历明君 | 作者:鹤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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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2章 春风又绿,明月再照

    入夏以后,河上的风便正显得凉爽。www.biquge85.com

    张居正站在船上,任凭贯通南北的河风拂过脸颊,不时眺望着京城的方向。

    此处已临京城,今日之内便能靠岸。

    这也意味着,张居正不日就要回返内阁,重新肩挑两京十三省的政事。

    张首辅此刻难免发散一下思绪,提前推演如何伸展手脚。

    朝野内外的纷繁诸事,令人入神。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大人,医者一再嘱咐过,用药后不可久站,务必躺卧静摄,大人还是回房间歇息罢。」

    张居正回过头。

    只见儿子张敬修手中正端着汤药,一脸关切。

    追着上药竟追到甲板这等大庭广众的地方了!

    张居正难得红了脸,哼道:「术后至十六日时,痔便枯脱落,渐次平复,

    如今一个月过去,早已生龙活虎。」

    「你这孽子整日大惊小怪,外人见了还以为我病入膏盲,以汤药续命了。」

    老张头早就过了医嘱的期限,自然不想再上药一一老年人的讳疾忌医,往往如此。

    张敬修看着逞强的老父,也是心里叫苦。

    不就是瓣开臀瓣,涂抹伤药,有甚好抵触的?

    每每板着一脸也就算了,还非得数落自己几句。

    他无奈之下,只好再一次搬出皇帝:「大人,不是孩儿大惊小怪,实在是圣命难违,若是再了陛下的意,孩儿只怕果真要被流放三千里了。」

    父子两人大眼瞪小眼。

    别看张敬修这话说得跟开玩笑一样,但这还真像皇帝能干出来的事,毕竟才打过样。

    张大善人的痔疮是老毛病了。

    早在十年前的隆庆四年,就频繁告假医治一一「贱恙实痔也,一向不以痔治之,蹉跎至今。」

    多年来寻医问药,都没见着根治的法子。

    此次回乡守孝,许是饮食不好,或是久坐的缘故,痔疾再度复发。

    恰逢这个时候,有一乡人,自称有一术,名日三品一条枪,能疗痔疾,屡经试验。

    于是,在孝期结束后,张居正便亲身试药,以期痊愈。

    用药还算顺利。

    大概就是砥霜、蟾酥等毒物烧作一条状,而后插入患处,七日后变黑色,疮边渐渐裂缝,至十五日脱落。

    反正已经到了生肌养血的阶段了。

    本是喜庆的好事,结果皇帝知晓此事后,竟然来信劈头盖脸好一顿呵斥!

    什么淫医邪方,每有烂通经脉,血出不止害人者。

    什么千金之子,国朝重器,焉敢自轻,擅用虎狼大药。

    骂一顿也就罢了,竟然直接将医者逮拿下狱!

    若非张居正一再上疏求情,只怕这位好心的医者,已经奔赴黄泉了。

    虽说最后放过了医者,但皇帝又擅自添好一通君命,什么着张居正戒酒戒色,不许再用烈药,又比如勒令张敬修好好侍奉,换洗起痔汤云云。

    看得出来是当真气急了。

    若是执意不肯上药,再度惹恼了皇帝·——·

    张居正警了一眼船上的随行侍卫,琢磨着自己不肯上药的事传入宫里,皇帝的反应。

    迟疑再三,张居正到底还是转身往房间走去。

    口中小声编排道:「陛下好为人师,什么都爱指指点点。」

    张敬修见劝服了老人,也是松了一口气,连忙托着汤药快步跟了上去。

    他看了看周围的随行锦衣卫,还不忘给老父编排皇帝的行径找补两句:「陛下也是关心则乱,恰说明陛下与大人是君臣相得,师生情深。」

    找补的同时,张居正听得也舒坦极了。

    脚步飘飘然的同时,也不由得多想了几分那位学生的难处:「关心则乱·

    近来大政推行,朝野内外要关心的事实在不少,陛下只怕压了不少脾气在心里。」

    皇帝说不上仁厚,但也不会轻易发脾气,更不会对无辜医者撒气。

    此次大发雷霆,除了对用药的担忧外,恐怕也有最近情绪不佳的缘故。

    至于原因—·

    张居正想起入京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父子二人亦步亦趋,来到房间外。

    张敬修快步自父亲身后挡在身前,轻轻推开房门。

    他一边将汤药放在桌案上,口中往常一般叙着闲话:「说及大政,孩儿本以为大人会亲眼见着山东民乱彻底平息,乃至重新清丈,才会继续动身北上的。」

    山东闹得很不像话。

    慢了进度且不论,连带着连清丈在民间都受了恶名。

    父亲只敲打了一番,便撒手不管,着实不太符合张相公的性子。

    等儿子铺好被子,张居正轻车熟路趴了上去。

    「陛下前脚让我安心修养,后脚便召我七月前入京,平淡措辞中透着急切,

    我哪有这么多闲工夫在山东耽搁,各有各的事情要做,山东还是留给他人收拾罢。」

    赶路自然是重要原因。

    不过,亦有不便宣之于口的关隘。

    一个刚刚起复的首辅,还在路上就亲自插手地方军政大权,是想做什么?

    别说什么统摄九畴,职权之内,那是在中枢,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同僚牵制,锦衣卫在侧,权势再炽到底也是无根浮萍。

    首辅调度地方诸省?

    再得皇帝信任的首辅都不敢这样做,

    只不过这些道理不便摆在面上说,等这儿子考上进土入了官场,自然也就懂了。

    张敬修显然没想到这一层。

    他拉上帘子,又取来软枕,口中仍旧不能尽然赞同:「就怕外人没大人的本事,将局势越搅越乱,最后捅到中枢还是大人来收拾。」

    「尤其何心隐这种野路子。」

    「昨日我便听闻,曲阜周边多家士绅遭了乱,一问之下,都说是何心隐授意劫掠,简直无法无天!」

    「还有殷总督,本事固然有,但以孩儿观之,恐怕心术不正。」

    张敬修言语之中,颇为不屑,打心底认为只有自家父亲有这个本事将事做好。

    毕竟家学渊源如此,父亲是一朝名相,大兄是无冕的状元,眼高于顶实在太正常不过。

    张居正解开腰带,接过软枕,垫在了身下。

    等着儿子说完,他才出言更正道:「曲阜的事我听说了,那纯粹是江湖流民的路数,何心隐可不会纵民劫掠。」

    「那厮的路子,说到底就是结社那一套,什么兴办义庄,开设公学,实际就是为了纠集起来,在县乡与士绅、朝廷抗衡。」

    「这等酸腐哪里会轻易掀桌子,多半是吃了个黄莲。」

    二人早年间一面之缘,可谓是互相看不起。

    张居正对新政侃侃而谈之时,何心隐直言是民贼权奸,独断专行必然人亡政息。

    何心隐对行道高谈阔论之际,张居正干脆反问,在县乡结社固然简单,又凭甚觉得自家的「社」能世代主持公道?

    不过,两人虽然不欢而散,但对彼此多少有些了解。

    张敬修不了解何心隐,似懂非懂。

    张居正也不解释,只继续说道:「至于殷士儋————-他的罪过,必然是摘不干净的,只是为父轻易动不了他,只能等陛下秋后算账了。」

    以殷土詹的能力,山东的局势不应该发展到这个地步,既然发展到这个地步,只能说明殷士修没有好好做事。

    或许真相未必如此,但在官场中,推定就是真相。

    奈何殷士修毕竟是皇帝亲自请出山的人物,又在盐政重构、盐票推行一事上功劳不浅。

    张居正也不好直接把事情挑明,只能话里话外敲打一二。

    最后到底要不要清算,只能等皇帝发话。

    「还有孔家的事,毕竟是千年世家,到底不能三五天就拿出个章程来,我没那么多闲暇干候着,还是留给沈鲤去厄丁解牛罢。」

    「沈龙江其人,可比孙不扬稳重多了。」

    张居正说得兴起,干脆连孔家的事也点评了一番。

    孔家的人要炮制,地要清算,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也只能留给沈鲤。

    这一干巡抚里,沈鲤已经是做得极好的那一个了。

    尤其对比反面典型孙不扬来说一一只能说,老张头在途径南直隶时,对孙巡抚生出了不少成见。

    张敬修将亵裤往下拉了拉,端过汤药试了试温。

    他听到孙不扬这个名字,也是忍不住失笑:「孙巡抚朝中怕是少有堂官比得过孙巡抚的轻桃。」

    别说沈鲤了,就是以不讲规矩著称的殷正茂,都比孙不扬稳重。

    能与之一比的,恐怕只有当初上早朝时,被狗卡住的那位了。

    张居正叹了一口气,说起孙不扬他就哭笑不得。

    「这一路上我都在想如何罢免孙不扬,这厮着实不适合主政一方。」

    「奈何他这个巡抚,是陛下钦定的,我若是提议罢免,多显不协。」

    轻桃这个理由,有些不上不下。

    若是粗略一想,轻桃并不至于讨得罢免的大罪过;但仔细论起来,又实在让人忍不了。

    遍数孙不扬这斯赴任以来的所作所为。

    先是与李春芳起了冲突,竟然直接送上栽种,辱骂三朝老臣,当今国丈。

    而后又怠缓清丈,将度田清户的一揽子大政,只定下了增田几成的数额,具体施为,全部包给了地方士绅地主。

    人家报上来是多少,那就是多少。

    辖区内唯有叶梦熊认真清丈,进度颇缓,孙不扬就上奏要罢免叶梦熊。

    为此被皇帝申伤了一番,孙不扬竟恬不知耻给自家下属频穿小鞋。

    这些都罢了。

    等张居正途径南直隶的时候,又听到了凤阳巡抚、应天巡抚不合的传闻。

    概因孙不扬将清丈视为政绩,自己行事操切也就罢了,还想「辅助」隔壁的王家屏!

    王家屏懒得理会这厮。

    孙不扬便私底下找上门去劝说。

    说什么,清丈是大政绩,南直隶是大盘子,做得好了互惠互利,正值内阁空缺,不妨多搞来几个,王家屏一个,他一个!

    张居正乍听这话,当即就被惊得外焦里嫩。

    竟有朝廷大员轻桃到这个地步!?

    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张居正两股汇集之处顿感一凉。

    「嘶!」

    张居正倒吸一口凉气。

    「大人且忍一忍。」

    用过霜的患处,自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痊愈的,用药之后更是咬得生疼。

    张敬修上下其手的同时,还不忘与父亲说话转移注意力:「其实由王家屏出面弹劾最是合宜。」

    话一出口,就感受到一股看不成器的儿子的眼神。

    他立刻回过味来,好像是有点欺负老实人了。

    张敬修想了想,连忙改口:「或者,大人可按照一年期考,对诸多抚按各施奖惩,如此朝中也不会多虑大人是故意针对谁。」

    这还像点样子。

    张居正满意地收回了目光:「我亦是这般想法。」

    他既然考校,也是厘清思路地问道:「除了孙不扬外,还有哪些抚按值得同列并罚?」

    张敬修唯唯诺诺,一时答不上来。

    张居正没等到回音,干脆自问自答:「河南巡抚邓以赞,有失官体,罚俸三月。」

    张敬修听了有些疑惑:「邓巡抚不是避嫌去位了么?」

    张居正趴在枕头上,警了儿子一眼。

    后者突然反应过来:「哦,大人正是要以薄惩回护邓巡抚。」

    张居正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清丈乱象,自然不止山东一地。

    河南同样出了好大一堆事情。

    巡抚邓以赞治家不严,其家人竟然趁着清丈,大开索贿之门,地主行贿则对清丈放任,土绅不贿则严苛到家破人亡。

    事情败露后,激起民愤。

    大户豪右们堵住在酒楼吃酒的邓家公子讨要说法。

    一番争执,邓以赞的儿子企图从酒楼逃离,不幸摔断了腿。

    而邓以赞本人为了避嫌,引咎闭门,业已将清丈之事,暂时交托给了巡按御史。

    张居正其实并不如何相信邓以赞在其中干干净净。

    但又不得不从政治上考虑一一邓以赞也是皇帝钦点的巡抚,与孙不扬一用一斥,也算稍作平衡了。

    张居正继续物色看下一个罚否人选,

    「还有浙江巡抚汪道昆,湖州的事不清不楚,至今还未处置妥当,还是去南京养老,唱他的《高唐梦》罢。」

    如数家珍之余,也愈发动气。

    一场清丈下来,就如打仗一般,烽烟四起。

    浙江也不得安宁。

    湖州府度田丈到了士绅董、范两家的头上,两家作为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尽力配合。

    与投献的佃户有争执,便自认侵吞,立刻退回。

    被朝廷查出大亩的田,只按小亩缴的田赋,便主动更正。

    家中有隐户奴仆,也不曾驱逐,很是配合地登记造册。

    甚至挨个找到家中田契的原卖家,充许用当年售价一半的价格赎回田地。

    本是值得被裱起来的好人好事。

    结果没想到的是。

    这个时候突然又有谣言出来说,只要到董家去闹,就能拿钱走人。

    于是每日都有成百上千的百姓到董家去纠缠,要求还钱。

    有的甚至是没有一点瓜葛的人都来了。

    这个说董家被占了几百亩良田,那个说被范家的少爷看了一眼,轻薄猥亵,

    要分一半家财。

    竟稀里糊涂卷起一场民乱。

    偏偏两家有些官面身份,又加剧这场纷乱,已然开始喊着官府不可信,自行翻墙撞门的举动了。

    其中董家的家主董份,是嘉靖二十年的庶吉士,官至礼部尚书。

    当然,这都是嘉靖朝的事了,似乎没什么大不了。

    问题在于,董份是申时行与王锡爵的老师。

    而范家的关系更是直接。

    此范家不是别的范家,就是嘉靖朝的状元,本朝平步青云的户部侍郎,仓场总督范应期的范家。

    换句话说,湖州府这场民变,隐晦地直指了当朝大员。

    巡抚汪道昆竟处置不能,一个劲往中枢上奏,问如何是好云云。

    以至于本该早早平息的事,一直闹到现在还未消停!

    张敬修听着自家父亲说起这些人,也是频频摇头。

    从湖广动身开始,一路上基本难见得按部就班清丈的地界,多多少少要闹点乱子出来。

    山东、河南、浙江、南直隶——...-莫不如此。

    「唉,孩儿甚至都分不清,到底是大政本就艰难,还是恶贼暗中使坏。」

    本来第一反应是有人谋划。

    但想到如此多的地方不约而同,又觉得不太可能。

    张居正闻言,笑一声:「自然是兼而有之,赤民不满在前,恶贼推波助澜在后,山东、河南也就罢了,湖州的事就怎么想怎么奚跷。」

    张敬修已然上完了药。

    他替父亲拉上衣物,端起药站起身来。

    「一心为天下计,却总是这等层出不穷的诡谪阴谋,唉,为国行政,实非易事。」

    张敬修贴心地背过身去。

    他不仅是同仇敌气,也担忧国事操劳,坏了自家父亲的恢复一一这才在回京的路上就已经愁眉不展了,等坐回内阁还不知道要怎么废寝忘食。

    张居正浑然不觉。

    他迅速穿戴,口中不停:「这些事也就罢了,终究限于一府一县,闹不出大乱,就怕某些人丧了天良,开始不择手段。」

    张敬修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父亲是说——」

    张居正起身下床,拉开帘子,让光照重新照进房间:「民乱这点事,还不值得陛下急诏我回京。」

    民乱嘛,再好的朝廷都避免不了,乱民没有并郡连州,就不是什么大事。

    能让皇帝急着诏自己带病入京,定然没这么简单。

    说及此处,父子二人此时都失了谈兴。

    好在换个药的功夫,官船已然行了好长一段,通州路河渡口已然遥遥在望。

    父子二人干脆就在房间内换下便服,开始整理穿戴。

    半个时辰后,船只临近岸边。

    潞河驿外的渡口处。

    岸上早有一批门生故吏等候在此,驿站的官吏连个立足的地方都没有,直接被挤出了队列。

    众人翘首以待。

    船只靠岸,搭板扑毯。

    一身正经冠服的张居正,迈着四方步,自甲板上缓缓走了下来。

    「江陵公!」

    「元辅。」

    当政十年的宰辅,炙手可热,行礼卖好的官吏争先恐后。

    不过领衔在前的,却是一个张居正不曾想到的人。

    只见许久不见的吕调阳,一身锦绣锻袍,昂首挺胸站在列首。

    张居正见状,连忙提起下摆,快步迎了上去:「和卿身体抱恙,如何来迎我!」

    行至近前,甚至不待行礼,连忙扶住了吕调阳。

    两人多年共事,志趣相投,交情自然不一般。

    同朝为官时还注重避嫌讲礼,如今吕调阳早已不管朝政,两人干脆连人前的客套都省了。

    吕调阳反手握住张居正的手,显得极为开心:「叔大舟车劳顿辛苦了。」

    张居正仍旧有些担心吕调阳的身子,正欲开口关切。

    吕调阳却再度开口道:「体乾了。」

    张居正一愣,马自强死了?

    他当初离京与马自强几乎前后脚,一个回湖广,一个回陕西。

    正旦时,还互通了一封信,不成想,此时已然阴阳两隔。

    吕调阳点了点头,解释道:「我骤然听闻,再自观己身,实可谓兔死狐悲,

    便再三与陛下坚辞返乡。」

    「好说歹说许久,陛下才允了,我本是准备立刻动身,又听闻叔大起复回京,便特意等到今日。」

    他在解释自己为何会跑来迎接张居正。

    言外之意,这一面过后,便不再回返京城,而是径直回广西。

    故人相见的欣喜堵在了张居正的胸口,只觉闷得慌。

    他叹息一声,他紧紧捏了捏吕调阳的手,又伸出另一只手,按住吕调阳的路膊。

    话在嘴边打转,最后只出一声叹息:「山高路远,日后怕是难能再见了。」

    山高路远自然是套话,做官这种事,只要能起复,再远都有得见。

    真正原因,自然是吕调阳业已接近油尽灯枯,回乡之后便要数着日子入土为安了。

    张居正自然不知吕调阳历史上的寿数就止在万历八年。

    但他方才与这位同志同道的经年老友照面时,便已经看出来了。

    枯瘦,这个词在第一时间跃然心头。

    不止是相握的双手。

    甚至有眼可见一张脸,也深深凹陷了进去,整个人透露着一股风烛残年的气息。

    与此同时。

    吕调阳同样看着这位自嘉靖年间,相知相伴,一路走来的老友。

    听闻那句不能再见,心中情绪越发翻涌滚荡。

    两人一时间执手相看,无语凝壹。

    外人自然没资格在这时候插嘴,以至于热闹的迎候,迎来的难得安静。

    好半响后,张居正才深吸一口气,岔开话题:「体乾的谥拟好了么?」

    马自强其人,是公事上纯粹的同僚,说不上多深厚的交情,聊起来反而没甚负担。

    开口聊闲,一行人便动了起来,往驿站走去。

    吕调阳摇了摇头:「还未,内阁、部院、科道,皆以为体乾当入祀惟新阁为此,在谥号上尚且有所分歧。」

    惟新阁,几乎就是本朝的凌烟阁。

    若是新政有成,那是能流芳百世的去处,名莫重焉。

    当初皇帝暗示想将朱希忠抬进去,都为群臣所阻。

    固然有朱希忠在湖广「屠亲王,有罪于天家」的原因在,但更重要的是,

    这等好事,自然要文臣专美于前。

    勋贵?坑占够了再说吧。

    可见第一个入祀惟新阁的朝臣,那是何等的殊荣。

    也正因如此,谥号自然不能差,免得后人说惟新阁没有含金量。

    但谥号太好也不行。

    马自强追赠太师,本就是皇帝为后来者铺路有意破格,如今入祀惟新阁又让马自强先行,实在太抢风头了!

    这般背景下,礼部想拟个大家都满意,不掉一大把头发是不可能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门道,张居正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一一毕竟是廷臣切身相关的事。

    他与吕调阳并行,随口问道:「陛下的意思呢?」

    吕调阳摇了摇头:「说是廷上合议,但那之后陛下已经一月不曾早朝了。」

    张居正一证,旋即眉头紧皱。

    「陛下政务繁重到这个地步?」

    皇帝怎么会无缘无故不上朝呢,肯定是有原因的。

    多半是太忙了,毕竟大事开小会,早朝就是走过场一一张居正还是信得过皇帝的。

    吕调阳想了片刻后,才模棱两可答道:「政务自然繁重,清丈的乱子,提前着手准备的税改,大明律的修订,五军都督府的改组,与三娘子、朝鲜诸藩的来往」

    「还有吴贵人八月就要临盆,毕竟第一胎,多少得抽出空来关切一二,陛下这些时日可谓宵衣旺食,半点不得歇。」

    「不过,也不全是事物本身繁重的原因。」

    「陛下近来处置政务,已然到了痴狂的地步,即便政务本身处置完了,陛下自己寻着政事来做,听闻,内廷的各大事项,都已经快安排到年底了。」

    张居正听着越发不是滋味。

    他叹了一口气:「辛苦陛下了。」

    吕调阳本来说得有些感慨,此时却是一脸轻松:「我是再也帮不上陛下了,

    好在眼下叔大回京,好列能为陛下分担一二。」

    张居正早就习惯被人戴高帽,换做一般人,他早就连连摆手谦辞了。

    不过与吕调阳的关系自然不一样。

    张居正负着双手,凛然颌首:「和卿安心,有我回内阁收拾朝局,都会好起来。」

    说者自信,闻者安心。

    二人相视一笑。

    又不约而同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

    「交给叔大了」

    「交给我便是。」

    两人挥手作别,各奔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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