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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2章 沙漠
五月底,祁连山左近突然刮起了风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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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子是从北边吹来的,十分猛烈。太阳还挂在天上呢,就搞得一派昏天黑地的感觉。
正在出巡的何伦刚刚咒骂两声,就觉一阵心悸,然后捂着胸口,似要栽下马来。
亲随见了,慌忙将他扶住,架到路旁一棵柳树下。
何伦瞪着眼睛,缓了许久,才长出一口气,就是脸色已经比纸还白。
他心下有些凄凉。老了,躲过了这次,怕是躲不过下一次了。
他是武人出身,身体底子其实很好,只不过最近二十年不太注意,胡吃海塞,纵情声色,慢慢垮了。
其实以他的性情来说,死不死的已经无所谓了,这辈子什么没享受过?但终究有些遗憾,如果能再挺一年,听到西域收复的消息,那就完美了,尤其是他最杰出的儿子何奋还率军随征了一一陆泽镇罢废后,何奋出任安北都护府从事中郎兼沃野镇镇将。
风沙越来越大,驿道上的骆驼尽皆跪倒在地。
亲随们扶着何伦,牵着马,很快来到了一个村落之中暂歇。
院中布满了躲避风沙的军土,见到何伦纷纷行礼。
何伦摆了摆手,进屋后坐了下来。
他的额头上满是汗水,浑身几乎都湿透了,喝了一口水后,吩咐道:「存在牧监的牛羊该杀就杀,马上又有新的送来了。制成肉脯后赶紧送到前方去,比粮谷顶饿。」
「有些部族既被括马,又被征发人丁,日子艰难。姑臧城中似还有一些绢帛,先代赏出去吧,
稳住人心,等朝廷赏赐运抵后再平账。」
「本还想等几个月再举荐州中贤才,怕是没机会了。我口述一下,你等记下,北宫洪徽、辛翔、索乾、泪渠宗经、彭宁.”
有随从文吏取出笔墨纸砚,飞快书写,写完后又给何伦看了一遍,见他点头后方才用印。
「勿要知会我儿。」何伦又喝了口水,脸色好看了一些后,方道:「府中未生育的姬妾,年三十以下的发给钱财遣散吧,许其自择夫婿。罢了,此事你等记着就行,还是回去后亲自处分。」
说到这里,他发现随从们脸色都不是很好看,便挤出几丝笑容,道:「何必如此?我自会一一安排你等出路。至于我,哈哈,生死有命。这辈子水陆珍尝了个遍,各色美姬玩了个遍,就连伪帝宫妃和西域胡种妇人都睡过,家财也置办了不少,儿孙满堂,复有何恨?」
众人见主公说得洒脱,神色慢慢好转。
「别误了正事,西征要紧。」何伦又道:「我这身子骨,怕是办不了事了,不过有你等在,衙署还能运转。就这样吧,诸君勉之。」
幕僚亲随们齐声应下了。
「笔墨纸砚拿过来,我要给天子写封信」何伦又道。
******
姑藏到敦煌有多远呢?一千七百里。
距长安又有多远呢?三千七百里。
这是一个十分惊人的距离,即便大梁朝定都长安,抵达西边最后一个堪称有点规模的城市敦煌也要走三四千里,且河西走廊那一段十分狭窄、逼仄,很容易被人截断。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
最大的问题是凉州不够富裕,朝廷对其控制力度不够高,它很难成为一个理想的后勤基地。
邵带的五千人马自灵洲出发,足足走了四十天才抵达敦煌,其时已经六月下旬了。
下马之时,看着士气低落的部队,他有些苦笑。
是啊,他都觉得累了,何况条件比他差很多的普通士兵呢?
四十天长途行军、四十天风吹日晒,嘿,这滋味可一言难尽啊。
抵达安排给他们的临时营房后,他召集王府僚属一起议事。
「听闻这是左右骁骑卫住过的。五天前他们向西进发了,营房空了出来。」王友沈劲着他打听来的消息。
他的族弟沈典站在身后,补充道:「左右骁骑卫并未走远,还在河仓城。」
邵立刻让人拿来地图。
敦煌县北有大量的湖泊及沼泽地,其中相当部分是淡水,附近又有不止一条河流经过,故令此地有相当的农牧业基础,并存在宋、阴、马、索等大族,经久不衰。
从敦煌向西南走至龙勒县,则有阳关。
从敦煌向西北走,则有河仓城(今敦煌西北大方盘城)及阴关,也就是俗称的玉门关(今小方盘城)。
他们要走的路线便是玉门关了。
邵看着地图,问道:「玉门营便在玉门关么?」
「在河仓城多一些。」沈典回道:「河仓城东西两侧都有湖泊沼泽,遍布芦苇、红柳,多年经营之下,灌渠甚多,军士赖以屯田。玉门关就要差一些了,疏勒河所经,周围少有良田。从此处向北百又十里有大湖(今哈拉湖,已干涸),湖北不远便是河仓城,屯有大笔军资器械。河仓城向北三十里便是玉门关,出玉门关六七十里便是沙漠」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邵。
邵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摇头笑道:「孤知道。陛下将此沙漠中分,西边归我,东边归敦煌。
说起来,这也是敦煌和高昌二都的分界吧?」
「是的。」沈典说道:
:「从玉门关到伊吾(今哈密附近)五百四十里,大半为沙漠。
其实他说得有点不太准确。
伊吾在普初曾设县,属敦煌郡。也就是说,后世的哈密地区整体曾属于敦煌郡。只不过后来这个地方实在没什么人,这个县罢废掉了。到了大梁朝,伊吾也只是个地名而已,总共不过几百户人家,也就能为商队提供一点简单的补给。
晋梁两朝的敦煌郡,其实出玉门关几十里就到头了,外面则是数百里沙漠,穿过这个沙漠才能抵达高昌,这是一条天然的分界线。
邵勋将沙漠中分,西边包括伊吾、高昌在内,尽数封给三子邵动,就是这个原因。
此刻邵提到封国之事,王府属吏们纷纷凑了过来,议论个不停。
邵则把地图交给他们,说道:「在敦煌休整五日,五日后领取食水,北上玉门关,前往高昌。」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同时也有些蛋疼。
不出门不知道,走一圈就知道这有多难了,与东征慕容鲜卑是两个极端。
那边要跨越数百里辽泽,全是泥淖沼泽,这边要横穿数百里沙漠,全是烈日黄沙,都让人望而生畏。
说实话,易地而处,他们都不想派兵征伐了。
西边以玉门关为边界,东边以新修的临渝关为界,难道不好吗?
这种事,也就今上一力坚持,不然真的得不偿失。
******
就在邵等人看地图的时候,拓跋思恭已带着右骁骑卫四百骑出玉门关了。
他们跟在玉门营的向导身后,一日行军六十余里,傍晚时分宿于一个烽燧外。
烽燧内有五十名玉门营士卒,旁边有一个湖泊,周围数里内长满了水草,并有一小片柳树林,
看着比较舒服。
湖水微咸,成卒们说最好不要饮用,可以去水窖及井里打水。
拓跋思恭尝了一口并水,也他妈挺苦的!
站在烽燧顶上,就可以看到北方一望无际的沙漠了。
沙漠深处,似乎还有络绎不绝的驼队在前进,真的辛苦,更是危险。
他转过身来看向南方,此地已在敦煌以北二百里出头了,左骁骑卫数百骑引起了漫天烟尘,正赶来烽燧。
他们身后,同样有车马及骆驼,直延伸到南方的天际边。
敦煌到伊吾七百里道途上,这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军士、役徒、车马、骆驼在行进。
茫茫黄沙,似乎永无止境。
炎炎烈日,几乎要把人烤焦一一这并非夸大,一路上拓跋思恭已经见到不少浑身黑乎乎的户体躺在沙地里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知道谁吹起了竹笛,那声音凄凉得直让人落泪。
拓跋思恭暗暗给自己鼓劲。
他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出征的机会,他还只是个小小的副部曲将,他还要建功立业。
一番心理建设后,自觉感受好了许多,便下了烽燧,准备吃些食水了。
六月二十四日,左右骁骑卫八百骑离开了烽燧,在向导的引领下,踏入了茫茫沙漠之中。
数百里黄沙漫天,即便带足了食水,个中滋味依然难以言喻。
仅仅第一天,拓跋思恭就看到了不少横七竖八倒卧于地的干尸。
他们不知道是谁的丈夫、父亲和儿子,反正永远回不去了,永眠在了出征途中,与黄沙作伴。
第二天遇到的情景与之类似,损坏的车辆更是随处可见。
他们在向导的指引下,来到了一条几乎不能称之为河流的小溪畔,众人像饿狼一般,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冲了过去,也不管干净不干净了,大口饮起了水,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牛皮水囊灌满。
河对岸停着一支规模不小的车队。
借着夕阳的微光,拓跋思恭发现役徒们麻木地看着他们,脸色没有半分变化,似乎已在沙漠中耗尽了体力和精气神,与行尸走肉也没有太大差别了。
他本以为自己会叹口气,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脸竟然变得和那些役徒们一样麻木...—
第三天依然是茫茫沙漠,且没有遇到河流或湿地,他们在沙丘下度过了难熬的一夜。
这一天损失了不少马匹,人也倒了十来个,可能天太热了吧。
第四天依然是不见边际的黄沙,景色单调得让人绝望。
路上遇到了两位把自己紧紧裹起来的信使,拓跋思恭把宝贵的饮水给了一些他们。
信使千恩万谢之后,瞩咐他们一定要小心,十天前刮了场大风沙,一支运粮队迷路失踪了。
拓跋思恭浑身毛骨悚然。
草原上也有沙漠,但比起西域的沙漠,似乎「温柔」多了。
第五天他们找到了一个小湖泊,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向导告诉他们,差不多再有三天时间就能走出这个沙漠了。
拓跋思恭松了口气。
一贯风驰电的左右骁骑卫,来到了茫茫大漠之中也快不起来。他无法想象,如果有敌人躲在沙漠中某个小绿洲内,然后疾驰而至,大举突袭,他们该怎么办?
不熟悉地理,这仗真的没法打。
七月初一,果如向导所说,他们远远看到了伊吾故县的城墙,周围的景色也慢慢好看了起来,
多了不少绿意。
拓跋思恭差点喜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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