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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0章 幸与不幸
现实就好像一部没活儿硬整的烂片,有时候,展开永远在预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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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如同失梦症这样的灵瘟之所以麻烦,就是因为它可以通过灵质的流转传染。而灵质这种东西,性质则总是变换不定。
哪怕是再怎么严防死守,搞不好,死者有什么遗念遗思遗想残留在什么东西上,再落进别人手里,就这么扩散开来。
不论是钞票、塑料袋,还是旧衣服但天督之律的庇护,就相当于一个覆盖整个城市的斥力场,寻常人难以察觉,但却无处不在,而且还会自行变化,应对异常。即便是没有正式启动的状况下,灵瘟这种细小的灵质残留,也会被彻底驱散,难以长存。
根本不具备传播的基础。
从这个角度来说,市政厅安稳如山,其实没什么问题。
这就是天元带给我的自信!
可惜,自信往往难以长久,天元往往也不是万能,看似严谨的规则下面,或许就有数不清的漏子可以钻。
最先遭殃的,就是外来移民和海量黑户扎堆成群的北山区。
当第一个第二个失梦症患者被发现的时候,还能当做偶发个例,可当医院里发现几十上百个失梦症患者排着队来买安眠药的时候,状况就开始严重了!
「对,就是这儿,闻姐!」
带路小能手童画轻而易举的锁定了传染的源头。
一辆面包车刷一下的停在了一栋破破烂烂的写字楼前面,门口还挂着六维超磁心灵治愈中心等等乱七八糟的牌子。
地处偏远郊区,来往稀疏,僻静破旧,这种地方,简直就是传销组织、诈骗团伙、宗教团体的最爱。
外面的喇叭喜气洋洋的播放看老年歌曲可里面大厅却一片阴暗,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跟跪螨珊的身影不断的往复徘徊。
腐臭的味道,隐隐扩散开来。
「真他妈的够了—」
闻雯看了一眼里面的场景,就再忍不住,疲惫叹息。
先是什么白邦恐怖分子,紧接着是大型流窜的心枢诈骗团伙,紧接着又是移民之间扩散开的疑似化邪教团的邪教组织,一大堆的事情这几天集中冒出来,跟打地鼠一样,一个按下去,两个浮上来。
原本躺平了一段时间的北山组已经忙的团团转,结果白邦那几个跑路的自爆战士还没拿下,失梦症又能开始扩散。
疲于奔命的跑过来,一切却都已经无可挽回。
看一眼就知道了。
里面已经没活人了—
「通知警局吧,把封锁线先拉起来,里面要全部清理一遍了。」闻雯摆了摆手,叹息着下车。
「呢——」童画欲言又止。
「怎么了?」闻雯疑惑。
「这一片的治安部门已经被裁撤了。」
童画耸肩:「许朝先把警局外包出去之后,这一块也交不起安保费用,一直都在治区之外毕竟,北山区嘛。」
轰。
闻雯脚下的地面崩裂出缝隙,巨响。
面色铁青。
「狗娘样的玩意儿——·
闻雯咬着牙,再无话可说,沉默的拉起袖子来,笔直的向着写字楼走去。一脚,踢碎了摇摇欲坠的玻璃门,刺耳的声音里,那几个徘徊的身影僵硬的回过头来。
空洞的面孔之上,毫无神采。
血肉之躯内,早已经空空荡荡,如今所残存下的,只剩下畸变之后,属于生物的纯粹渴望。
饥渴。
「饿啊—.饿—」
那一张张沾着血的嘴巴本能的开启,柜台后面,趴在地上的两具行尸也缓缓爬起来就连被蚕食的破碎躯壳,也蠕动着,双手爬行。
可纵然已经沦落至此,可那一张张面孔之上,却始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阴森恐怖。
只可惜,他们找错了人———
闻雯烦躁的闭上了眼睛,深呼吸,然后,脚。
轰!
无形的波澜顺着物质扩散,浩荡席卷,所过之处,一具具行户和躯壳尽数倒地,闷响延绵不断,自下而上。
在轰鸣之中,一层层楼板剧震,奔流的力量顺着介质的传播,摧毁了一具具肉体,令整个笼罩在异质灵质的写字楼都陷入了死寂。
尘归尘,土归土。
再无声息。
只有幻觉一般的轻笑声,从背后响起。
闻雯骤然回眸,可身后,却空空荡荡,什么人都没有。
她沉默的,握紧了拳头。
死寂里,有仿佛泡影破裂的声音响起-丝丝缕缕的幻光从那些尸体之上,升腾而起。
灵质散溢。
在那些尸骸的口鼻和眼窝之中,有什么东西蠕动着,渐渐的,钻出,像是细小的虫子一样,湿哒哒的,扭动身躯,完成孵化之后,褪去了最后的壳。
纤薄的翅膀缓缓的展开,扇动。
虹光流转之中,诡异又耀眼。
一只,又一只的升起,就这样,在幻觉一般的欢笑声里,展开翅膀,去往自由的天空遗憾的是,在那之前,闻雯已经伸出了手。
无声的握紧。
荒墟·静滞带!
楼宇,刹那冻结。不只是物质,就连灵质都难以从永恒的停滞里解脱。
再紧接着,万象一震。
啪!
写字楼外,童画悄悄拆开了一包薯片的时候,听见了归来的脚步声。
闻雯身后,偌大的写字楼,在风中缓缓坍塌,化为亿万沙粒,无声纷纷扬扬的撒下。
「我叼!」
童画目瞪口呆:「雯姐你终于神功大成了吗。咱什么时候文成武德,一统江湖啊!」
「别闹。」
闻雯没好气儿的敲了一下脑门,摸出烟盒来,下意识的叼起,动作却停滞在半空,许久,才将烟卷摘下来,捏成粉碎,丢出去。
「这下可麻烦啦.」
天空上,一缕隐隐的虹光闪烁着,远方混乱的贫民窟里,在暴雨过后的泥泞中,几点发育结束的灵质之虫升上了天空。
翅膀开阖时,撒下点点磷光。
爆发来的未曾预料的猛烈和迅捷。
雨季之后才繁盛了几个月的荒野再度沉寂下去,陷入封闭,所有的聚落都关上了大门或者截断了道路。
恐慌如实质蔓延,甚至发展到驱逐所有外来者,乃至围攻偷渡者的程度。
连信使物流的运转都短暂陷入了停摆。
无单可接。
相比起城里最近安全局全力出动所带来的稳定,荒野之上已经一片混乱,无以计数的飞虫展开双翼起落不断,汇聚在一起,化为了绚烂妖艳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灾害。
就连动物都逃不过。
甚至,已经出现了专门去围攻和寄生小型生物的迹象。
就在无人机传来的大量图像里,一个个姿态僵硬的动物有时候走着走着,就会倒毙在路旁,迅速腐烂的户体里,大量的虫子迅速孵化出来,扩疯扩散。
这一波灾害,来的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好在得益于之前海岸强力推行疫苗的原因,在第一波的冲击里,并没有多少人受到损伤。但根据其他州逃难过来的人说,当地已经有好几个倒霉的聚落,已经彻底没任何活人了,里面空空荡荡,到处都是虫子在乱飞。
随着恐慌蔓延,大量的人群开始再一次向新泉汇聚而来。
可却一道道关卡拦在了外面,徘徊不去。
新泉已经戒严。
现在,轮到之前那些推行疫苗时冷嘲热讽甚至暴力驱逐医护人员的聚落和大聪明们开始后悔了。
可惜,已经晚了。
黑压压的人头汇聚在一起,就算明知道有可能会传染,也已经顾不上了。
「求求了,大哥,让我进去吧,货都要放坏了。」
「孩子是无辜的!」
「你们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我就说,你们怎么可能那么好心,一定是你们放出来的!」
「让姓季的滚出来给大家一个说法!
「大家别怕,我们一起冲上去喧嚣嘈杂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沸反盈天,躁动的人群渐渐狂乱。
自始至终,岗哨上持枪的保安面无表情。
「妈的傻逼。」
哨塔上,陆峰抽完了烟,毫无兴趣的挥了挥手。
再然后,关卡前面,一辆辆装甲车上的高压水炮启动,喷射,在警报的喇叭声里,强行将人群驱散。
之前免费给你们疫苗你们不打,现在出事儿了反过来倒打一耙。
跟特么有病一样。
况且疫苗早就已经断货了。
甚至连新泉的人都没有完全覆盖。
「联系不上。」
余树放下电话,疲惫的摇头:「一开始打电话的时候还会推诱两下,结果昨天预付款和违约金也全都退回来了。」
没产能,没物流,发过不来,还要排队。
借口要多少有多少。
结果拖来拖去,愣是拖到现在..—
可实际上,疫苗生产哪里有那么复杂?
无非上是那些药企想要抓紧机会趁火打劫,把之前仓库里堆成山的废物卖出黄金的价格来罢了。
更甚至,推波助澜。
目前电视上每天都在开足马力宣传着‘新型脑炎’的危害,喉舌们鼓吹着病发之后的惨烈下场,黑市上疫苗的价格开始疯狂的上涨。
旧镇那边,陈行舟倒是看在交情的份儿上调来了一批千岛那边的仿制药,奈何,根本杯水车薪。
季觉认识的人里,谢岚倒是有这个能力,可他一个人,没有专业的设备,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眠不休的手搓又能搓出多少来?
连续好几天,季觉的神情愈发阴沉。
原本一切尚能挽回,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糜烂至此。
看不下去之后,他就转头去看那些药企和保险金融集团的名字,一个个从上到下反复的看,牢记在心。
磐郢拔出来再塞回去,反复磨砺,却依旧难以克制。
在时钟的嘀嗒声里,办公室的另一边,桌子后面处理文件的余树动作忽然僵硬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欲言又止。
季觉抬头,看过去,分辨着他的事情,「怎么了?」
「出了点状况。」
余树的话语磕绊着,吞吞吐吐。
就在刚刚,新泉镇里,第一例因为灵瘟而‘死」的感染者,出现了”
季觉沉默着,许久,缓缓起身。
走向门外。
市场里一片静寂,警戒线已经拉开。
不远处,依旧有人惊恐的眺望,余悸未消。得益于之前的准备和安排,感染者的死去并没有引起大规模的混乱和惊慌,
在发现之初就已经疏散了人群,进行了处理。
摊位上还咕咚咕咚的煮着汤,可桌子后面,枯瘦的男人躺在椅子上,蜷缩着,好像一睡不醒一样,再也没有任何的气息。
一次短暂的午睡中,长睡不醒。
好像依旧还沉浸在美梦里一样,嘴角带着一丝微微勾起的弧度。
仿佛微笑。
寂静里,只有快要煮干的巨大汤锅在咕嘟咕嘟的散发着声音,袅畏水汽升起。笆箩上还没切开的粉饼已经黏连在一起了。
季觉看着靠椅上那张脸,终于分辨出昔日的模样和痕迹,恍然的瞬间,忽然惊觉,他之前还请自己吃过粉呢。
只不过,那时候他的笑容太过于市偿和成熟了,难以分辨究竟是谄媚巴结、敬畏讨好,还是涕零感激。
现在笑起来却轻松多了。
「..—不是说,打了疫苗么?」他回头问。
「疫苗不是百分百保证的。」余树的神情复杂:「身体状况和灵魂状况太过薄弱的话,同样也会缺乏抵抗力—况且—」
他停顿了一下,沉默一叹。
这一具身体,差不多也已经油尽灯枯了。
气血衰弱,呼吸艰难。
就仿佛风中残烛就算没这件事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所谓的灵瘟,也不过是最后一缕恰巧吹过的风。
季觉回头,看向了刚刚赶来的市场负责人:「他是什么情况?」
「是他啊。」
市场负责人弄清了死者是谁之后,愣了一下,神情复杂,仿佛早有预料一样,轻声一叹:「起码能少遭点罪,也算解脱了。」
季觉沉默片刻,声音渐冷:「有人勒索么?」
「不不不,没有的,咱们市场没这种事情,就算也有也被保安队打断腿了。」负责人赶忙解释,擦着汗,晞嘘感慨:「是这家伙太拼了,早晚卖粉,半夜去送垃圾,每次往返崖城的时候,还带一大堆零碎的来卖,每天都这样说了很多次了,身体会遭不住,他不听。
听说海岸是计件加底薪,还去参加了很多次,招工的人都认识他了,每次都只劝他回来,年纪太大了,根本遭不住。
前些日子还找我打听,送货赚不赚钱呢,得亏拦着没让去。」
「欠了债么?」余树问。
「是啊,多多少少,这年头都有点嘛,但他的缺口不小。」
负责人把手下扫地的几个人过来回答,七嘴八舌:「除了赚钱还债,还得给老婆治病,就那个什么藓.
「苔藓病?」
「对,前几年闹过一次的那个,城外就没家里不死人的。」
「倾家荡产啊,买不到药,听说除了老婆,家里人都没了。」
「怪可怜的。」
抽烟的大妈拄着扫帚摇头:「前几天,老婆也死了。」
「不是说养好了么?」负责人也错愣起来:「上个月他乐了好久,还给我发糖呢....」
「本来是快好了嘛。」大妈看了他一眼,低声说:「结果—遇到这种事情,难免的。要我说,罪也受够了,熬不住了吧?」
余树愣住了。
眼眸低垂。
早在去千岛之前,他就翻过崇光教会的记录。
几百年里,诸多灵瘟的记录浩如烟海,其中光是失梦症就有好几个架子,数十次大范围流行,全部都是在混乱时期和战争的间歇。
相比记在里整个岛屿尽数寂静的惨烈状况,如今,只不过是小阵仗而已,
在崇光教会的统计里,失梦症的潜伏阶段其实很漫长,甚至不乏无症状携带者的状况,而病发的原因也多种多样,在其中,最多的原因,却只有一条—
想死。
失去一切对活着的执着之后,就会萌生对死的渴望。随着意识渐渐蒸发,自我也随着梦境一同离去,再也不见,遗留在尘世中的,只剩下一具空壳。
再也不会感到痛苦了。
寂静里,季觉沉默,凝视着那一张遍布皱纹的静谧面孔。好像依旧沉浸在美梦里一样,所有的苦难和褶皱都泡开了弧度,微微弯起。
用尽了积赞一生的微笑。
「季先生—」
余树鼓起勇气,低声呼唤。
「放心吧,我还没脆弱到那种程度。」
季觉缓缓摇头,「我只是在想—最后的时候,他看到了什么呢?」
余树的嘴唇翁动了一下,不知为何,忽然回想起:之前在海上,被枪顶在脸上的时候,那时候的自己。
海洋里漂流的尸体,雾气中的歌声,仿佛有未曾有过的安宁在向着自己呼唤·
当终结到来,所感受到的居然不是恐惧和不甘。
而是某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大概是幸福吧。」」
他下意识的,轻声呢喃。
看着那一张面孔。
苦难已经终结了,从此之后,不必担忧。
所以才会微笑「幸福?」
季觉好像笑起来了。
他终于回过头来了,看着他,可却脸上毫无笑意,眼瞳漆黑:「只有死了才会感觉到幸福的世界,难道就没有人觉得有问题么?」
余树错愣着,沉默。
只有手指颤抖了一下,下意识的握紧了。
被那样的眼神看着,想要回答,却说不出话,也找不到答案。
而季觉,已经转身走了。
断然的离去。
忍无可忍。
「伊西丝。」
「先生,我在。」
「给我准备水银,启动工坊,调整序列,调动灵质储备,开启四、七号素材库———
「明白,大型炼金工程准备,预热开始。」
伊西丝最后发问,「项目名称呢?」
「蠕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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