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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夢谷的月夜永遠那麼美麗，像是在默默地證明著天地間總有些東西恆久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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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色滿月照得地面一片亮白，一縷細砂從手中緩緩滑落，點亮一道微微發白的細線。夜風時緩時急，白線曲直相疊，像是少女寧靜而優雅的舞姿。待一捧細砂在手心流盡，暗雲又抓起一把砂子，面無表情地重復著單調的動作。而坐在他身旁的青帝居然一言不發，安靜地看了一晚上，只是他眼神一片迷離，也許那雙眼楮透過月光看到的是完全不一樣的另一幅畫面。
安靜的時候，人就不自覺地回憶。那兩個花甲之年的老人也在一旁靜靜地喝酒，偶爾望著月光若有所思地低嘆一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青鳳醉紅了臉，緩緩站了起來。
“臭小子，又在想哪個美人兒？”青鳳走到青帝旁邊坐了下來，一只手搭在青帝肩上，一張醉眼迷離的臉向青帝湊去。一張嘴，一股濃烈的酒氣向著青帝直沖其面，終于喚醒緬懷往事中的青帝。
青帝捏著鼻子厭惡地瞪了一眼，“這麼多年一直沒變，喝酒喝得這麼難看！”
“喝酒圖的是痛快！管它好看難看！”青鳳往青帝頭上不輕不重地拍去，一臉壞笑︰“肯定又在想夢櫻那小丫頭對不對？”
青帝紅著臉沒有回話，熟悉青帝的青鳳自然看出他在默認，當下又是得意地仰頭喝了兩大口酒，嘿嘿而笑。過了片刻，他才輕輕擦干胡子，用力地呼出一口氣。
“臭小子，你還擔心嵐雲宗追殺你麼？”
青帝輕輕搖頭，“青帝少爺天不怕地不怕，區區一個嵐雲宗怎會放在心上。”
“切，又在說大話，夢莊那老家伙告訴我了，當時在他面前你可是嚇得兩腿發軟，差點連站都站不穩！”青鳳鄙夷地望了青帝一眼。
青帝的臉更紅起來，撅著嘴巴不服氣地嚷道︰“那是五年前！現在那老頭要是在我面前出現，我十招內將他打趴在地！”
“不要說十招，現在隨隨便便一個壯漢都能打倒他。”青鳳的語調帶著幾分感慨，“那老家伙五年前就病倒了，到現在還沒有好起來，病重的時候連路都走不了。不說你也能猜到，是被夢櫻氣病的。”
“那，夢櫻現在還有沒有消息？”
“兩年前回家了，很听話地嫁了人，沒多久就生了個胖乎乎的女娃。听說那女娃長得特像她。”
“回家了？！我當時為了帶她離開差點連命都丟了！”青帝大聲叫道，一臉痛惜的神色。
“後悔了？”青鳳斜著眼楮問青帝。
青帝輕輕搖搖頭，“倒不是後悔，就是覺得有點不值罷了，我那麼拼命，而她卻……”
“臭小子，你也別怪她。你自己也闖蕩五年了，這五年來的見聞想必也將你改變了不少。夢櫻畢竟只是一個女兒家，快意江湖什麼的終究只是听著浪漫罷了。當她認清了真相，她自然會懂得什麼樣的生活才是真正適合她。你和她感情雖好，但終究命途相異，你們之間是沒有結果的。忘了她吧，滿天下都是女人，總會找到適合你的那個。”青鳳輕輕拍著青帝的肩膀。
“好吧，老頭子，我听你的。在你提醒之下，我已經有新目標了！”
“這麼快！？說說看，你的新目標是怎樣一個小妞？”青鳳笑得一臉猥瑣。
“我還沒見過她呢，不過這一次我肯定不會再松手！”青帝雙目含笑，自信滿滿。
“嘿，什麼意思！臭小子，別賣關子！”
“夢櫻女兒啊，你不是說那女娃長得像她麼？”
“……”
青鳳的臉微微抽搐著，終于忍不住捏著青帝的後腦勺用力往前一推，青帝連忙凌空一個轉身，漂亮落地，可是突如其來的一腳往他頭上壓去，青帝整個人被壓趴在地上，四肢亂顫呱呱直叫。
“臭小子，你就不能有點出息灑脫一點？老惦記著夢櫻干嘛，人家都成親生娃了，莫非你還要到嵐雲宗再搶她一次？你比老頭年輕時遜色太多了！”青鳳憤懣指罵，一臉怒其不爭的神色。
“你自己還不一樣？竟然還敢教訓後輩！”滅殤走過來白了青鳳一眼，鋒利的胡子微微一動，揚起一個玩味十足的笑容。
“老臭驢你什麼意思！”青鳳抬起腳，不再理會地上的青帝，走到滅殤面前盯著他眼楮。
或許是因為眼神太火辣，又或者他身上的酒味太濃烈，滅殤不由得皺著眉頭後退一步，眼楮往旁邊一瞟，眉毛一揚，“你看看自己給劍取什麼名字？銀劍，醉銀劍，這像是劍的名字麼？要不是為了那個念念不忘的銀姑娘，你會起這麼亂起八糟的名字？”
青鳳驀地一怔，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反駁。
“嘿，老前輩，跟我說說這事唄！被人嘲笑多了我也認真反思過，老頭子給劍取的名字確實有問題！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樣，這背後還真的有一段故事！”青帝興奮雀躍地爬起身子向兩老走來，卻沒想到青鳳猛然出腳將他狠狠踹飛。
“老臭驢，你說過不再提這件事的！”
“有嗎？抱歉，人老了，有些不該記住的東西早忘了。”
“就沖你這低劣品行，難怪你兒子跟你決裂！”
“……不要在我面前提這件事，我的容忍有底線。”
“老頭就喜歡提！怎麼，想打架？！”
“打就打，我什麼時候怕過你？別忘了，這麼多年來，一直是我贏你！”
“臭不要臉，明明是我贏你的次數更多！”
接下來便是兩人的罵戰，顯然罵著還不過癮，兩人竟是大打出手起來。
“操！他們兩個都是紫煞啊，這打起來還得了？！”青帝猛地爬起來，可當他看清了眼前的一幕，他又不由得目瞪口呆。
扯頭發，拉胡子，捏臉，掐肉，還有各種撩陰腿，猴子偷桃之類的低劣招數……
而最讓青帝無語的是，這兩個花甲之年的老人卻打得極其認真，拳拳到肉，兩人臉上已經多處青淤捏痕。看來他們年輕時候也經常這樣荒唐胡鬧。
而在吵鬧的打斗聲之中，暗雲一言不發地站了起來，顫悠悠地往高處走去。
“嘿，這家伙傷還沒好呢……”青帝輕嘆一聲，快步向暗雲走去。
果然暗雲的身體依舊虛弱，勉強地走了幾步之後整個人搖搖晃晃的，最後無力支撐倒在地上。貼在地上的肩膀輕微起伏，隱隱傳來壓抑著的輕泣之聲。
一雙手微微頓住，猶豫片刻過後，還是輕輕地往暗雲的肩膀上拍去。
“別難過了，待你傷好了之後就去找她吧。”
“螢火死了，星光也死了，冰神也留不住……什麼都留不住，誰都保護不了，還叫嚷著什麼成為武尊，我暗雲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暗雲不甘心地怒吼道，雙手猛然一抓，地上隨即露出十道指痕。那握砂的指骨繃得發白，怒意在其間縱橫沖擊，一雙手難以抑制地顫抖著。
青帝靜靜地望著暗雲，也不知道該如何勸導他，最後青帝輕嘆一聲，像是自言自語︰“是啊，老以為自己是英雄，到最後才發現自己不過是個笑話，人生就是諷刺……”
“我已經辜負過她一次，我只想在余下的日子里好好補償她，為什麼上天就不給我這樣的機會……”暗雲的聲音漸漸低微，像是久旱之下的植物，干枯伏地。
“曾經我也渴望上天能給我機會……幾年過後我發現，這世上很多東西你不能指望上天施舍，它不會對每個人都這麼仁慈。當它不給的時候，你要去搶！”青帝的聲音頓然昂起，帶著一絲深信不疑的堅定。
暗雲壓抑的喘息漸漸平伏下來，“之前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會被青冥追殺麼，因為我是紫靈寄主，像我這樣的人還能帶給她未來麼？”
青帝微微色變，暗雲的話對他沖擊極大。在東玄大地，紫靈寄主意味著什麼他清楚得很。一旦身份泄露，暗雲便是東玄無數武者的共同敵人。而這樣的人，只會為身邊的人帶來厄運。身為天武者之中的佼佼者，這些事情他見過很多，死在他劍下的紫靈寄主也不少。其間也發生過不少觸動心弦的故事，只是往往到最後，世事灰飛煙滅之際只留一聲嘆息，誰對誰錯也難以算清。
青帝完全可以感受到暗雲心深處那種無力，對一個周游列國的浪人而言，這樣的感覺並不陌生。對于暗雲的問題，他也想不出好的回答，良久之後喃喃說道︰“我也不知道呢……只是，有時候不管機會多麼渺茫，總要試一試的。”
“青帝說得在理！”不知道什麼時候，兩個傷痕累累狼狽不堪的老人走到兩人面前，滅殤老人向青帝豎起大拇指。
“我們月王族可是東玄聖主的後人，我們的血脈里流傳著他堅韌不屈的精神。月王族在困境面前從不會低頭，要是沒有這一份執著，月之國早就在幾百年之前就滅亡了，更不會發展成後來的東玄第一強國。”
“說得這麼響亮，月之國到最後也不是在你手上滅國的……”青鳳在旁撇著嘴巴嘀咕了一句。
“閉嘴，臭酒蟲，還想打架不成？！”
青鳳的話又戳中滅殤的痛處，滅殤怒罵一聲又要上前撕打。
“哎呀，老前輩息怒！這老頭子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跟他認真干嗎？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先勸勸暗雲。”青帝連忙在旁打圓場。
滅殤冷哼一聲，狠狠瞪了青鳳一眼，這才收起火氣，慢慢坐到暗雲身旁，將他扶起。
“其實冥靈附身也不是絕望的事情，還有破解之法的。”
“還有什麼破解之法！”暗雲眼神一亮，終于恢復生氣，他緊緊抓住滅殤的手，像是落水之人緊緊捏住救命稻草。
“只要你不使用天煞冥靈的力量就行。你回想一下，每次魔化是在什麼情況之下發生？”
在暗雲竭力回憶之際，滅殤輕描淡寫地道出其中的真髓︰“無能為力，對不？”
暗雲沉重地點頭。確實，他每一次魔化都是因為無能為力改變所處的境況，最後不得不借助冥靈的力量逆轉一切。最初魔化，是因為無力拯救夕陽和黃昏；接下來在結冰的河流中，他無力拯救自己；在千殺團的石室中，他無力拯救刺紅；在青城大寨中，他無力拯救青帝；到最後，遺夢谷中，因為他的無能為力，有太多的人為他受傷。
“唯一能夠救你的辦法就是擺脫無能為力的局面，變強，只要你強大到無人能敵，你再不用依賴冥靈的力量。”
老人的眼楮逼射出明亮的精光，暗雲不由得看得心神激蕩，這是一雙霸者的眼楮。
“待你傷好之後，我會為你特訓，我們月王族向來是東玄的頂尖強者，往後你便是這片大地的尊者！”
“青帝，明天開始你也繼續跟我修煉。”青鳳在一旁也向青帝招呼道。
“什麼！？“青帝立馬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你停了五年的修煉，你看看你現在成了什麼樣子？再這樣荒廢下去，你有什麼資格成為我劍神的傳人。憑你這樣的實力，說你是我的傳人，我都覺得丟人。”青鳳撇著嘴巴說道。
“老頭子，這些年來我從沒有荒廢武技，我修煉勤快著！”青帝不滿地叫嚷道。
“你那也叫修煉？”青鳳鄙夷地說道，“肯定整天跟小妞們玩過家家的游戲吧？你現在的實力，還不及我年輕時的一半。”
“怎麼可能！老頭你可不要太自負！青帝少爺可是撐過了青龍丸的考驗，再不濟也不可能不及你一半！”
“別以為撐過青龍丸就了不起，在這世上通過青龍丸考驗的武者多著，我們三個老家伙哪個不是撐過兩次青龍丸。”
“兩……兩次青龍丸？”青帝驚得嘴巴差點合不上。
“這樣說吧，第一次使用青龍丸成功的幾率最多只有五成，而使用第二次成功幾率會減半，只有兩成半。經過青龍丸改造過的身體，也僅有兩成半的機會能承受得住第二次，你是過來人，當中的凶險你自然能明白。”青鳳輕描淡寫地說著，卻听得暗雲和青帝後背涼颼颼的。
“我們之所以能夠成為三武皇，一來由于我們實力確實出眾，二來，不過因為我們運氣好一點罷了。在我們那個時期，實力相當的頂尖武者不下十人，到最後只剩下我們三個。”說完這話，這個頭發花白的老者也不由得一陣感慨。
“你要是不服氣的話，要不我們比試比試，看看你和老頭之間的實力差距，如何？”青鳳嬉笑著向青帝招呼道。
青帝紅著臉低著頭沉思了片刻，終于倔強地點點頭，這個自負的年輕人終究不能接受不及五成實力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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