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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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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末,春寒未退,可是春風里已經帶了微微的暖意,即便依舊穿著冬裝,可是整個身子卻都輕盈了幾分。
莊善若拾掇停當,準備去劉存柱家找春嬌去。她對著鏡子照了兩眼,身上新做的一身亮藍底纏枝花樣的棉襖還是為了過年特意新做的。雖然只是細布料子,可是經了莊善若的巧手,裁剪得分外合身,即便是絮了棉花,也能將她的身材襯托得玲瓏有致。
莊善若出了門,習慣性地上了鎖。
黑將軍搖著尾巴在莊善若的腳邊走來走去,低聲地嗚咽著。
“黑將軍,走!”
黑將軍響亮地叫了一聲,躬身一躥,就躥出去幾尺遠。
莊善若含了笑,跟在黑將軍後面往前院走去。黑將軍長得極好,身材矯健,膘肥體壯,毛色光亮,叫起來是中氣十足,果然不負它“將軍”的名號。
鄉下有冬天吃狗肉火鍋進補的習俗,也有些嘴饞的癩漢會拿了拌了迷藥的肉餡包子來捕狗。若是有無主的野狗,吃了這包子,著了道,便會落得扒皮吃肉的下場。冬天還沒過完,連家莊里的野狗也就差不多絕跡了。
莊善若生怕有人將主意打到黑將軍的身上,平日里費了心思去訓練黑將軍不能吃路上的野食,有事沒事的也盡量將它帶在自己的身邊。
對莊善若來說,黑將軍不單單只是一條看家護院的狗那麼簡單,這一年多下來,他們兩個相依為命,早就難以割舍了。
莊善若穿過因為冬天而荒蕪了的菜地,尋思著再過幾日播幾行韭菜籽兒下去。春雨貴如油,下過幾茬春雨後,韭菜便能躥出老高,到時候擇了新鮮的包餃子吃去。一定爽口。
“大嫂,大清早兒的哪里去?”
童貞娘!莊善若腳步不停,頭也不回淡淡一句︰“出去逛逛!”
“大嫂倒是恁有興致,這天寒地凍的。到處都是灰突突的,又有哪里可逛的?”童貞娘單手扶了腰,整個身子倚在門框上。
莊善若懶得理她,正要開門出去。
童貞娘卻疾步上前,攔在莊善若身前,笑著道︰“大嫂,我們兩個好歹也是妯娌,一個門進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若是你心里有啥不痛快。就和我明說。”
莊善若最看不慣童貞娘兩面三刀的模樣,听她這麼一說,干脆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道︰“我即便是心里有什麼不痛快,又與你何干?”
童貞娘一愣。沒想到莊善若說話這麼直白。也是,自從年前大郎將她從城里接回來後,她便和以前有些不同了。以前雖然也別扭,可是至少在人前還互相留了幾分面子;回來後,行事更見鋒芒,連那些客套話也不屑說了。
“大嫂,瞧你這話說的!”童貞娘哈哈干笑了兩聲。化解了尷尬,道,“你我能嫁進一個門,好歹也是緣分,即便是有什麼誤會,說開了也就好了。”
“誤會?”
童貞娘見莊善若神情有些松動。趕緊道︰“可不是,大嫂是個爽快人,若是我哪里有做的不到的,還請大嫂多多包涵。”
莊善若覺得今日童貞娘的態度很是有些奇怪,她們井水不犯河水。即便是不巧在院里踫上了,也當互相沒看見,匆匆擦肩而過;今兒不知道為什麼,竟然三番兩次做低伏小。事有反常必為妖,莊善若倒要看看,童貞娘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我不過是掛著許家媳婦的虛名,早晚也是要走的,你大可不必如此客氣——再說了,我也不習慣你這般客氣!”
“大嫂慣會說笑!”童貞娘假裝沒听懂莊善若話里的譏諷,不管不顧地挽了莊善若的臂,拉到一旁,道,“小妹在的時候也不覺得,如今出嫁了,竟也覺得冷冷清清的。老太太一天到晚在房里念佛,難得出門;二郎又一月只回一趟家,也只躺了休息,不耐煩听我說話;想來想去,能說上話的,也只有大嫂了。”
莊善若抽回了胳膊,也不說話,只等童貞娘的下文。只有黑將軍不耐煩地蹲在院門口搖著尾巴。
“听說小妹有了?”童貞娘眼風一瞟,壓低了聲音道。
莊善若這才露出了個笑臉,道︰“嗯。”
“呦,滿打滿算嫁出去也就一個多月,就懷了身子了,可真是……嘖嘖,姑爺可真本事!”
莊善若听得童貞娘說得粗俗,忍不住皺了皺眉。所有的人都沒想到許家玉竟能這麼快就懷上了身子,听說王有虎得了這個消息後,一蹦三尺高,特意給小平安精心做了個風車,當是對他新婚那夜“滾床”的獎勵。
童貞娘又道︰“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說實在的,原先我也不看好王家姑爺,可沒想到他腦子活絡,又極會做人。大嫂,你是不知道,老太太是當了我的面不住嘴地夸姑爺,這個也好,那個也好。我倒是被她說得糊涂了,當初是誰死咬著婚事不放,好說歹說才答應下來的?”童貞娘掩了嘴笑,一雙眼楮卻毫無笑意,只盯了莊善若看。
“老天注定了的姻緣,是拆也拆不散的!”莊善若含笑道,許家玉嫁給王有虎之後琴瑟和鳴,小日子過得相當的甜蜜。
“那是那是!”童貞娘雞啄米似的點頭,突然又嘆了口氣道,“老太太終究還是心疼小妹,這心尖尖的地位可是連大郎也趕不上,更別說是二郎了。听說,為了給小妹置辦體面的嫁妝,可把老太太的老底兒給掏了個空——她富貴了大半輩子,若說沒幾件細軟壓箱子,誰信哪?俗話說了,破船還有三斤鐵呢!”
莊善若淡淡一笑,童貞娘那副嘴臉,她哪里看不穿?不過是嫌許陳氏貼補許家玉太多,攤薄了以後給她的那份。
許家玉成親那日,雖說嫁妝沒法和以前比,可許陳氏也憋著勁準備了整整二十四抬,也是很說得過去了。
“老太太再貼補也是有限,弟妹也別眼紅了。倒是弟妹娘家殷實,又只有你一個女兒,哪里會虧待了你?”莊善若故意刺她一刺,童貞娘娘家殷實不假,看她那幾個嫂子虎視眈眈的,怕是也落不著什麼好處的。
果然,童貞娘便有些訕訕的了,道︰“大嫂,怕是不知道吧!原先姑爺送過來的三十兩聘金,老太太一兩也沒動,用一段紅綢布包了給小妹壓箱底了。嘖嘖!”話里的酸味隔了老遠也聞得到。
莊善若第一次听說這事,不由得吃了一驚。原先許陳氏獅子大開口,死活定下三十兩的聘金,只當是為了貼補家用。沒想到許陳氏對人苛刻,可對許家玉卻是一片拳拳之心。
“小妹嫁到外村,自然是要有些銀子傍身才好!”莊善若自己吃夠了沒錢的苦楚。
童貞娘見莊善若沒有附和,忍不住撇了撇嘴,陰陽怪氣地道︰“呦,我倒是忘了,榆樹莊到底也算是大嫂的娘家,這肥水不流外人田,說的怕就是這一樁吧!”
莊善若故意道︰“如今,二郎除了先頭那個香料鋪子,又掌了個南貨店,年紀輕輕便做了兩家鋪子的掌事。這三十兩銀子在尋常人眼里看起來不少,恐怕在弟妹眼中也不過爾爾。”
這番話恭維得童貞娘舒服,她眉眼舒展開來,故意嗔道︰“大嫂,這是寒磣我呢!這兩家鋪子再掙錢,不過也是旁人的,二郎不過是賺幾個辛苦錢,說出去名頭倒是好听,累死累活勞心勞力的,也只有自己知道了!”
莊善若微微一笑,目光往童貞娘身上一掃。她偶爾進城到緣來幫忙,自然認得童貞娘穿的戴的全是縣城里最時興的,若是單單憑了二郎那點掌事的工錢,又哪里供得起?這里面的花頭也只有二郎兩口子自己知道了。
童貞娘見莊善若但笑不語,又只盯了自己身上看,不由得心虛了幾分,打著哈哈道︰“說來說去,還是小妹有福氣,听說姑爺那手木匠活,可是了不得了。但凡是縣城里有名的銀樓胭脂水粉鋪子,全都找他定制盒子,忙都忙不過來呢!”
“不過是祖傳的木匠手藝,哪有弟妹說得那麼神?”莊善若有些奇怪,童貞娘怎麼將話題轉到這兒來了。
“這手藝倒是其次,最難就難在姑爺那頭腦。”童貞娘撫掌嘆道,“我倒是奇了,那些精細的機關他是怎麼想出來的,想出來倒也罷了,又怎麼能做得那麼細那麼巧呢?我買了一盒上好的胭脂,我看那盒子倒是比里面的胭脂還要費工夫。”
莊善若懶得再和童貞娘繞彎子了,道︰“你有什麼事不妨直說。”
“哪有什麼事兒?不過是許久未和大嫂說話了,我們娘兩個說說話罷了。”話雖如此,童貞娘卻是飛快地朝許陳氏的房間方向瞥了一眼,陪了笑壓低聲音道,“那日姑爺送小妹回來,我上茶的時候听了一耳朵,听說姑爺著意要在城里開個木器行,不做那些桌子板凳之類的粗苯家伙,單單定做小匣子小盒子之類的。”
“哦?”莊善若沒听王有虎提過,不過若是他真有這個打算,倒也算是一條賺錢的門路。
“我想,我想……”童貞娘的神情分明有些忸怩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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