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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色’微亮,一架馬車停在容若的‘私’宅前,沈宛身穿素服挎著籃子上來,曹寅的妻子李氏已端坐其中,悲傷地道一聲︰“可憐的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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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宛欠身道︰“給您添麻煩了。”
“不麻煩,只是委屈你扮作我的丫頭。”李氏耐心地向她解釋,“我們只有半個時辰,納蘭府的人隨時都會來,咱們要早些離開。”
沈宛答應,听著馬蹄聲車輪聲,忽而道︰“少夫人她怎麼樣了?”
“可憐吶,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照規矩她是不能踫容若的身後事,耐不住她尋死覓活地求,那日我去吊唁,她‘挺’著肚子也在人前接應,雖然瞧著可憐,但很是體面莊重。”李氏說著,不由得眼角也紅了,“真是造孽。”
馬車漸行漸遠,天‘色’越來越亮,六月末的太陽依舊濃烈,深宮里,嵐琪趕著早些時候不那麼熱,就要往慈寧宮來。前幾日才照顧好了四阿哥,馬不停蹄就來伺候太皇太後,如今她不必帶孩子了,又能全心全意撲在慈寧宮里,甦麻喇嬤嬤勸她先保養身體,嵐琪很坦率地說︰“忙一些,我才沒功夫胡思‘亂’想,不然靜下來,滿腦子都是胤祚。”
一行人往慈寧宮走,雖然天‘色’大亮,時辰尚早,路上沒什麼人在,行至半路才見前頭拐過來幾個人,嵐琪沒仔細看什麼人,只听得身旁人說︰“是覺禪貴人吧。”
嵐琪這才稍稍抬頭,瞧見那里的人加快了腳步,果然是覺禪氏帶著香荷幾人到了跟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禮。一晃又是好些日子不見,嵐琪這些天的心思都在胤 身上,早把納蘭容若的死忘得干干淨淨,這會兒見到覺禪氏,才猛然記起來,可看她氣‘色’尚好神情淡漠,不禁為她感到放心。
嵐琪客氣地問︰“那麼早,要去哪里?”
覺禪氏應道︰“貴妃娘娘肚子越來越大,已經不大方便出‘門’,所以讓臣妾代為去寧壽宮請安。”
“太後每日也起得早,這會兒過去該是已經起了。”嵐琪應著,也不多說什麼話,便挽著環‘春’的手繼續往前,覺禪氏讓在一側等候,眼瞧著德妃從眼前晃過,突然開口問,“娘娘,您能不能……”
嵐琪轉身看她︰“什麼事?”
此刻,納蘭家墓外,李氏和沈宛緩緩走出來,沈宛眼鼻通紅垂首不語,李氏一直嘆息命運‘弄’人,忽而身邊丫頭跑來說好像有納蘭家的人來了,李氏趕緊讓沈宛躲到馬車上。果然不多久那邊有馬車過來,眾人攙扶著大腹便便的少夫人下了車,李氏听說少夫人每天都來,真是難為她‘挺’著肚子了。
陪著少夫人同來的,是容若的側室顏氏,她的年紀要比少夫人大許多,如今兩人如親姐妹似的互相扶持,李氏迎上來,彼此見了禮,少夫人謝道︰“嫂嫂怎麼來了?”
李氏只能隨口胡說︰“昨晚夢見納蘭兄弟,問我討一口酒喝,心里難受,定要帶酒來看看他我才踏實。”
少夫人感‘激’不盡︰“容若與曹大哥情同手足,難怪會問嫂嫂討酒吃,他走了這麼多日子了,我不曾在夢里見到他。”
這些話,馬車內躲避著的沈宛听得真真切切,少夫人說她沒夢見容若,沈宛亦如是,總想若能在夢里再見一回,她想告訴容若自己不後悔跟他一場,她想告訴容若自己會好好活下去,可是容若都不來見她,也沒有去見妻妾,沈宛不自禁地就想︰她呢?
這一個她,自然是指宮里的她了,從跟著容若起,沈宛就一直知道他心里裝著那個人,甚至更多的都給了她,恐怕到生命消逝的那一刻,容若心里仍舊只想著那個人,更興許眼下所有人都等待他入夢相見,他卻只是去了她的夢境。
李氏很快登車,朝沈宛尷尬地笑了笑,馬車迅速離開了墓地,李氏在路上說︰“她們如今孤兒寡母,也不曉得將來納蘭家誰來繼承。明珠大人和夫人在時還好些,他們若有一日西去,少夫人她們的日子未必好過了,家里小兒子媳‘婦’們都是厲害的角‘色’。”
但沈宛一句都沒听進去,直到李氏對她說︰“你放心,時而我會登‘門’替你看看孩子好不好,捎個書信給你也方便。”
沈宛謝過,不久回到‘私’宅,家里的東西都已收拾好,她明天就要啟程離京,李氏送她到馬車下,從懷里掏出幾張銀票塞給她說︰“全國通兌的,你安心帶去江南吧,要緊時刻拿來用。我也沒什麼能給你,容若和我家相公兄弟一場,我們該替他照顧你,你別覺得抹不開面子,你要活下去,沒錢可怎麼行?”
不等沈宛拒絕,李氏怕她要塞回來似的,立刻轉身就登車,在車上說︰“明兒我就不來送你了,妹子咱們後會有期。”
馬車離去,沈宛捏著手里的銀票呆立不動,家里丫頭來催她進去,她才回過神。收好了銀票,看看還有什麼東西沒收拾好,又把還留下跟著她的人叫來,問清他們想去什麼地方,盡可能地都給了安置的銀子,最後只留下一對母‘女’願意跟著她,她們家里也是孤兒寡母,離了沈宛無處安身。
下午時,曹寅派人來與沈宛確認明早馬車的時間,才送走那幾個人,家‘門’前又有人來,似乎是頭一回來這地方,一路問著︰“此處可是納蘭大人的宅子?”
沈宛見是陌生人,如今宅子里也沒有家丁男僕,不免保持了些距離,但來者確認是沈宛的‘私’宅後,就將隨身的袋子雙手奉上,只是說︰“我家主子讓小的拿來,您收著吧。”
沈宛皺眉,自然要問︰“你家主子是哪一個?”
“主子說沈姑娘不必問,您收著這些東西就好,此去江南一路辛苦,還請多照顧著自己些。”來者客氣地說罷這些話,見沈宛和身邊的人遠遠離著都不來拿,索‘性’放在了地上,也不等沈宛應什麼,轉身就走了。
只等那人走了老遠,丫頭才去關了‘門’,撿起那袋子捧給沈宛,幾人退回屋子里,一件件東西翻出來,是一疊厚厚的小額銀票,和散碎的銀子,邊上做娘的‘婦’人道︰“這些散碎銀子,夠咱們路上‘花’銷了,這人想得可真周到,銀票雖值錢,路上可不好用,一定是咱們大爺從前的好友,真難為他們費心惦記了。”
不知為何,沈宛卻覺得心里不踏實,若是容若的舊友,大可以報上姓名,而沈宛隨著容若沒少見過那幾位公子哥,來‘私’宅小聚的也不少,做什麼要這樣不張不揚地來接濟自己?無端端的心里便會想到那個人,可又覺得不大可能,听說她在宮里並不如意,要如何找人送出這些東西給自己?
正發呆,中年‘婦’人數著銀票驚呼︰“姑娘,這里可有三萬兩銀票啊,這是哪位貴人這樣好心?”此貴人非彼貴人,可這兩個字卻戳中了沈宛的心,怔怔地跌坐在一旁,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宮里頭,嵐琪從慈寧宮回來時,听說事情已經辦妥了,環‘春’她們並不知道主子具體做什麼,只是派人往她娘家送了書信,都以為娘娘是向爹娘報平安,告訴他們自己振作起來了,她們怎會知道,德妃竟然會幫覺禪貴人給沈宛送錢。
三萬兩銀票,是覺禪氏拿出來的,那些碎銀子,估計是嵐琪家人的心意,嵐琪很驚訝小小一個貴人怎麼能拿出三萬兩銀票,覺禪氏當時苦笑︰“臣妾跟著貴妃娘娘,真真不愁衣食,貴妃娘娘家里時常送銀子進來,娘娘她隨手就賞給臣妾一些,銀票也是一張張給了攢下的,臣妾無處可‘花’,這些年就攢下了。”
彼時嵐琪本想拒絕,可見覺禪氏並不強求,神情言辭也不‘激’烈,反而動了心,接下銀票答應了,之後借口讓環‘春’派人往家里送信函,輾轉托阿瑪把錢送去沈宛那里,再往後的事,她不會關心也無所謂如何,這一切早該結束了。
兩日後,嵐琪才再次在宮道上偶遇覺禪氏,這時候沈宛早就遠離京城,覺禪氏謝過德妃娘娘幫她完成心願,將要分開時,覺禪氏卻忽然道︰“娘娘,往後您在宮里務必諸事小心,阿哥公主們用的吃的,都要更加仔細才好。”
嵐琪心頭一緊,可覺禪氏說完這些就匆匆走開,反讓她立定在宮道上,環‘春’幾人見主子發呆,問她怎麼了,只听她怔怔地說︰“皇上為什麼不告訴我,誰是凶手?為什麼不殺了他們?”
環‘春’心內暗叫不好,這些日子眼瞧著‘精’神起來的人,可不能這樣鑽牛角尖,也不敢胡‘亂’勸說,先把她家送去慈寧宮,之後暗下與甦麻喇嬤嬤說起來,嬤嬤嘆道︰“還是要讓娘娘散散心才好。”
那樣巧的是,這日皇帝散了朝過來陪祖母進午膳,說起今年暑熱不退,想請皇祖母去瀛台療養,太皇太後推脫說她不想坐車顛簸,在宮里‘挺’好的,順手則把嵐琪推出來︰“你們倆去吧,入秋後回來,光明正大地去,我瞧瞧誰敢計較?”
玄燁微笑著點頭,他心里明白皇祖母不會出‘門’,他就是想等皇祖母說,讓他帶嵐琪出去待一段日子,欣然答應︰“瀛台那邊已經準備好,明天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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