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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濃,鄭嫣卻突然沒了睡意,披衣而起,推開窗戶,望著窗外的月色,突然思念起了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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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一別,如今已是七年。不知道娘親一個人過的好不好,會不會記得今日是自己十五歲的生辰。往日在長安的一幕幕涌上心頭。
鄭嫣鼻子一酸,但是她卻又將頭微仰,將那就要滾下眼眶的熱淚逼了回去。
回頭望著案上攤開的畫卷,那是靖軒哥哥送給自己的及笄禮。畫中女孩白衣勝雪,在海棠樹下駐足,只為尋覓那本就不存在的芬芳。
是不是本就太過痴迷,所以卻忘卻了原本呢?
畫卷上還題著那日自己無意所做的海棠詩,娟秀小體,竟是按照自己的筆跡描摹上去的,鄭嫣勾了勾嘴角,心中感動,這份禮物,亦是那樣的珍貴。
那是自己在將軍府的生活,也是童年時在鄴城的最初記憶,而那個送畫的人,自己也早已將他敬為兄長。
回身走到案前,鄭嫣慢慢收起畫卷,將它小心的收好。
無意低頭,發現頸間的紫玉在月光下閃爍著點點紫光,心中一動,彌羅。
長安城,大周宮中一處較為隱蔽的角落,宇文邕長身而立,靜靜望著這夜色下的皇宮,巍峨宮殿,華燈流轉,盡是虛華景象。
一月前,堂兄宇文護領兵包圍皇宮,逼迫恭帝退位,尊自己的兄長宇文覺為帝。從此拓拔氏一手創立的西魏就這樣結束了,而宇文家則是走上了權力的高峰。
望著秋風下蕭瑟的皇城,宇文邕冷漠一笑。不過一月的時間,改朝換代,就這樣雲淡風輕的發生了。
那些曾經臣服于拓跋氏的老臣也在宇文覺登上皇位的那一刻,紛紛倒戈,投向宇文家。雖開始也有不少的反對之聲,可是卻不出幾日的功夫卻又銷聲匿跡。
宇文邕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心中鄙夷,人的忠誠,是最不值錢的東西,故作姿態的忠心,不過只會讓人覺得是惺惺作態的惡心。
而自己,也決不會再輕信任何人。任何人,也包括她嗎?七年未見的那個有著梨花酒窩的女孩,自己真的可以做到嗎?不再輕信。
想起那個女孩,宇文邕眉間的冷漠又消減了不少,但是卻又被周身一種淡淡的薄怒所代替。
她,終是負了那個約定,也許如今她已將那個約定忘得一干二淨,而自己卻還在回憶中掙扎。想到這,宇文邕不禁握緊了拳頭。
“殿下!”身旁突然傳來若風的聲音,宇文邕面上神色恢復常態,回頭,淡淡問道︰“什麼事?”
“听說皇上最近在同趙大人等元老大臣秘密商量著要罷黜晉國公。”若風恭敬回道。
宇文邕想了想,宇文護自從專權以來,愈發猖狂,當初他就不將恭帝放在眼中,如今更是不將自己一手扶持的皇帝當一回事。
此人若是不除,只怕自己兄弟幾個只會成為他手中隨意玩弄的傀儡。
可是現在卻並不是時候,宇文護大權在握,大部分大臣又是他一力培養起來的心腹,若想除他,必須精心布置,不能急于一時。
“若風,你派人秘密將消息透漏給獨孤信,他必會阻止的。”宇文邕突然說道。
“獨孤大人?”若風有些疑惑。
宇文邕點了點頭︰“我本就是閑人一個,平日也並不與他人結交,此事我不便出面。獨孤信定能阻止。”說完眼中盡是篤定,宇文邕深知獨孤信為人,正直多謀,想的也比旁人深遠。此時並不是除宇文護的良機他也心知肚明。
“可是晉國公如今大權在握,目中無人,朝中大臣也對他有所微言,為何不借此機會除掉他呢?”若風不禁又問道。
“若風,你只需照我說的去做便可,其余的你不必多問,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現在,你只需記住,宇文護可不像表面那麼簡單。”宇文邕將視線投向遠處的黑暗夜色中,清冷的眸子倒映出月光般的冷寂。
“是,屬下這就下去辦。”若風恭聲退下。
宇文邕有些憂色的望著此時一片沉寂的深夜皇城,看似平靜的表面,其實早已暗流涌動。
果然如同宇文邕所料,獨孤信得知消息,力勸宇文覺打消此時除去宇文護的念頭,可是宇文覺表面應承心中卻依舊堅持。
這一點,倒是讓宇文邕始料未及的,自己這個哥哥的心思和執拗,終究還是算錯了。
宇文覺和趙貴的密談很快被人告發,宇文護以蠱惑皇帝的罪名毒殺了趙貴,而獨孤信也因知情不報下獄,最後慘死獄中。
本以為宇文覺會就此罷手,卻不想,同年冬天,宇文覺召集心腹大臣準備誅殺宇文護,卻又被宇文護發覺。
宇文護以清君側的名義除去了宇文覺的左膀右臂,安插自己的人手,頓時宇文覺便被架空。
不久宇文護憑借手中兵權和謀劃,廢除宇文覺,並從岐山迎回宇文毓,以其天資聰穎,仁德愛民為由立為皇帝,年號武成。
得知這一切的時候,宇文邕也只能淡淡的置之一笑,立誰為帝,不過只是一個幌子的問題。
而自己的三哥不過只是一個犧牲品罷了。既然自己已經無法阻止,那便順其發展,且行且看。
宇文邕拿起手中的酒杯,淺淺一抿,不過說起宇文毓,自己的大哥,宇文邕臉上神色柔和不少。
為人溫婉寬厚,戰功在身,而且在岐州勵精圖治,深受百姓愛戴,的確比自己那個性子較急躁的三哥更適合做這個皇帝。
而宇文毓也是眾兄弟中同自己最為親近,也是除了父親母親之外唯一一個肯親近自己的人。
所以對于此事,宇文邕也未做多想。
這時宇文邕殿中大門被推開,宇文毓走了進來,沖宇文邕一笑︰“四弟,許久不見了。”
宇文邕亦是一笑,淡淡的卻不是那樣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說道︰“大哥。”
兩兄弟在桌前坐下,宇文毓拿起桌上的酒杯,仰頭喝盡。不禁笑道︰“看來,還是四弟最清閑,美酒佳肴,快意人生啊。”
“我不過是閑人一個,大哥如今身在高位,大周的社稷也盡在你的一念之間,又豈是我能相比的。”宇文邕依舊淡淡的回道。
幾杯酒下肚,宇文毓似是有些醉意,只見他擺擺手說道︰“我倒是羨慕四弟的很啊!我本也無意這江山,在岐州的生活,隨心所欲,好不自在啊。可是如今,你看我黃袍加身,看似風光無限,卻又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了。”
“大哥!”將宇文毓有些醉意,宇文邕皺了皺眉,按下宇文毓還要去倒酒的手,說道︰“不要再喝了。”
宇文毓苦澀一笑,也沒有再給自己斟酒,只是起身說道︰“我該回了,還有很多政事要處理。”
說完走向門外,卻又在門外頓住,突然回頭對宇文邕說道︰“父親去後,這世間便只余你我兄弟幾人,做大哥的,只想好好保護自己的弟弟,你如此,三弟也是如此。這皇位即使不是我的本願,我也會好好坐下去。你們安好,我也算無愧父親在天之靈了。”
宇文邕望著消失在門外的宇文毓,眼神復雜,回身拿起剛剛的酒壺,仰頭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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