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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西行路上最初的九個取經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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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那個黃袍少女忽然來找卷簾。
卷簾正靠著石碑吃著幾條剛從流沙河底抓到的魚,自然是生吃。做為一只妖怪,無所謂熟食了。
黃袍少女也在卷簾身側坐了許久,沒有說話,就這樣陪著卷簾,從ri出到ri落。
這樣的ri子持續了三年,那黃袍少女每天都來,每天都只是坐在卷簾身邊,一言不發地陪著他。
卷簾和黃袍少女都背靠著河岸的石碑,又是長久無言。
卷簾終于忍不住道︰“為什麼回來?”
黃袍少女道︰“我要確認一些東西。”
卷簾道︰“即使確認了又有什麼意義?”
黃袍少女道︰“有。這對我很重要。”
卷簾道︰“或許已經不再重要。你不再是從前那個你,我也不再是從前那個我了。”
听得此話黃袍少女的眼楮里露出驚喜的光芒,笑道︰“主人,真的是你麼?”
卷簾道︰“從那場大火起,或許我們就不再是主僕了。那一天,你zi you了。”
黃袍少女道︰“不。你永遠是我的主人。從前我不過是佛國凡界里的一只將死的貂瘦。是你救下了我,又養大了我;也是你將我帶進了西天,讓我有了靈xing;是你喂我靈山燈油,讓我脫離了那些弱智肉食之鼠。我怎麼能忘得了你。”
卷簾道︰“從前的你,不過是我懷中一只貂鼠。因為寂寞,我需要一只寵物。因為貧寒,你需要一個主人。我們才在一起。但現在不同了,你已經脫了五蟲類,成了妖。你不是那個你了,何苦何必。”
黃袍少女道︰“從前你是人,我是鼠,我們確是不可能。之後你是佛徒,而我是靈物,我們仍舊不可能。之後你是仙,而我是妖,仍舊不可能。但現在你是妖了,我也是妖了,為什麼不可能?”
卷簾道︰“你應該明白。我受著師父的厚恩,我必須完成他交待的事情。我要在這里等著取經人。”
黃袍少女道︰“若是你不答應與我在一起,我便咬死西行路上一切取經人。”
卷簾瞪了黃袍少女一眼,喝道︰“我師父的轉世有可能是取經人中的其中一個。你試試看。”
黃袍少女頓時覺得委屈,說道︰“我不管。我從一只貂鼠修煉到現在,就只是想和你有段塵緣,你不可以這樣對我。”
卷簾笑道︰“所謂緣,不過虛妄罷了。你從前陪我看過那麼多的佛經,還看不透麼?”
黃袍少女道︰“正因我看透了,所以我才更珍惜這個機會。”
卷簾苦笑道︰“你走吧,我不會答應你的。我想做的只是等著師父,然後陪他西行。”
黃袍少女站了起來,罵道︰“你怎麼還要去那個不是人的世界?”
卷簾道︰“正因為那里不是人的世界,所以才要有人去改變那個世界。我所打算走的正是這樣一條路。”
黃袍少女沉思良久,然後抬起頭來,對卷簾說道︰“你有你的堅持,我也有我有執著。我是風兒,你是沙,我們一定會是天生一對的。”
黃袍少女說完便化做一陣狂風走了。
卷簾一臉苦笑,心中亦是涌起一種情懷,悠遠而莫名。
…………
總有些朝聖者,會不自覺的將自己的腳步,踏進歷史洪流的偶然之中。卷簾時常坐在河岸上,看著袁守誠留下的那塊碑刻,想象著第一位西行的取經人。
卷簾想象過師父轉世的樣子,也想象過師徒再相會時的情景,每一次都很美好,也每一次都覺得不真實。
有一天,又到了蘆花飄滿流沙河的江面,有一位年老的僧人終于走到了河邊。
卷簾知道這是一位苦行僧,這種人曾是用著最堅強的意志支撐著最孱弱的身體,進行最漫長的苦行。
這種人或許可敬,或許可恨,或許可悲,或許可憐,但一點也不可愛。這種僧人腦中只有朝聖,沒有其他。他們腦中沒有對錯,沒有是非,沒有正邪,沒有黑白。他們只知道佛在西邊,他們只知道佛說過什麼,佛想過什麼,佛做過什麼,佛憎過什麼。
苦行僧,沒有自己,一切都交給了佛祖。
苦行僧之所以叫苦行僧,是因為他們視自己的身體為罪孽的載體,是臭皮囊,必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方能獲得jing神的zi you和靈魂的解脫。
一個連自己都不愛惜的人,如何愛人,如何愛眾生。他們從來不普渡,他們只求解脫。
卷簾就坐在岸邊看著這位遠來的苦行僧。那年老而枯瘦的僧人也同樣看著他。
卷簾問他︰“你是誰?”
那苦行僧沒有回答。
卷簾問他︰“你從哪里來?”
那苦行僧用他唯一像是活著的東西,即是那雙銳利的眼楮看著卷簾,仍舊沒有回答。
卷簾又問他︰“你要到哪里去。”
那苦行僧的喉頭動了好半天,才從牙縫中艱難的吐出兩個字︰“西天。”
卷簾道︰“是西天,還是信念?”
苦行僧向來堅毅的眼楮竟然閃過一絲驚訝,不過很快他又回復了最初的堅定,說道︰“西天。”
卷簾搖了搖頭,說道︰“這世界沒有西天。”
苦行僧的眼楮不動不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太陽落山的方向。
卷簾道︰“我從那里來,那里有靈山、有大雷音寺,卻沒有西天。”
苦行僧道︰“你、說、謊。”
卷簾道︰“是的,我說謊。但你同樣錯了。”
苦行僧面露疑惑。
卷簾道︰“你想去的,其實不是西天,而是心里的信念。”
苦行僧搖頭,道︰“西、天——就是——信、念。”
卷簾道︰“你錯了。西天只是一個地點,或許那里有你所執著的信念,但西天不等同信念。”
苦行僧驚訝地看著卷簾,心道這個人分明有著佛慧,但怎麼說出這等不敬佛典的話來。諸多佛經,諸多佛典都說過,這西天便是天下僧人的信念所在。西天是天下僧人的聖地,是朝覲所在。
卷簾道︰“你苦修這麼些歲月,可有所得。”
苦行僧道︰“無有。”
卷簾道︰“你可是想去西天尋個答案?”
苦行僧點了點頭。
卷簾道︰“西天只有佛,沒有答案。”
苦行僧不信。
卷簾指著流沙河道︰“這可是河?”
苦行僧點了點頭。
卷簾伸手進河里,輕輕一揮,掌中滿是沙子,問道︰“這可是水?”
苦行僧搖了搖頭。
卷簾笑了,說道︰“這河里有的,一定是水麼?”
苦行僧錯愕不已。
卷簾又從這流沙河面上撿起一朵早凋多時的蘆花,說道︰“流沙之河亦可以載著這花朵,流向大海。”
苦行僧似有所悟。
卷簾道︰“去不去西天,和心中有無信念無關。放下吧,你所追求的不在西天。”
苦行僧頓悟了,仿佛萬年不變的臉上露出了冰釋的微笑。苦行僧雙手合什,原地坐化。卷簾火化了苦行僧,將其中的舍利子收藏起來。
第二個僧人是在二十年後到來的,那是一個年輕的僧人,有著一雙充滿活力的眼楮。
卷簾問他︰“年輕的僧人,你從哪里來。”
那僧人笑著答道︰“我從東土大漢而來。”
卷簾又問道︰“你要到哪里去?”
那僧人笑道︰“我想去西天靈山大雷音寺。”
卷簾道︰“你是想去,還是必須要去?”
那僧人道︰“呃,這有什麼區別麼?”
卷簾道︰“天差地別。如果你只是想去,那我勸你回去。”
那僧人道︰“我好不容易才走到這里,怎麼能回去,師兄弟們豈不是要笑死我。”
卷簾道︰“此時回去,你還能活下去被師兄弟們笑。但你若繼續走下去,便只能成為一具枯骨。”
那僧人被駭得臉s 發白,道︰“你如何知道不是你在這里危言聳听。”
卷簾道︰“呵呵,我有騙你的必要麼?”
那僧人想想也是,但隨即又想那你在此處阻我西行又是為什麼。
卷簾看著那僧人的表情就猜到他在想什麼,好心勸道︰“你莫以為我在誑你。你來時的路上必定遇到過許多艱難險阻。但那些不過是自然地理之險,過這活之後,你便會遇到無數妖魔鬼怪。他們有的專吃人的心肝,有的專吃人的手腳,有的愛吃人的眼楮,有的……”
那僧人瞬時面無人s ,捂頭喝道︰“你莫要再說了。莫再說了!”
卷簾道︰“你還要去麼?”
那僧人思考良久,拿捏不定主意,那攥緊的拳頭也是是抖個不停。卷簾就看著那僧人在河岸踱來踱去,一直考慮了三天三夜。這三天里都是卷簾給他提供吃食,不過是一些奇怪的果子。
三天後,那僧人形容枯槁,但眼內總算是有了堅定的神s 。
卷簾道︰“你決定了?”
那僧人道︰“我決定了。我一定要西行,哪怕死在西行路上。”
卷簾眼里露出一絲贊許,但緊接著便被這僧人下面的話給雷到了。
那僧人狀似癲狂道︰“我不能就這麼回去,不然一定會被師兄弟們取笑,我在寺里面也不再會有任何地位。過了此河,我大可以找處深山隱居起來,過個數年再加寺里,彼時誰能證明我沒去過西天?我回到寺里一定會受到師父和住持的厚待的。”
卷簾看了那僧人一眼,張口把這僧人吞進了肚子里,然後靠在石碑邊上睡起覺來了。
(各位早上好。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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