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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遺孤(1)
梅園的梅花又開了，花香馥郁，香飄數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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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乾明殿里的燭台下已經流了一大攤燭淚，御案前的皇帝陛下還沒有放下手里的奏折。
亥時三刻，御茶房進點心，另一碗釅釅的濃茶，是長夜相伴的。
在太監王祥的呼喚聲中，宮灝君放下奏折，忽然皺了皺眉頭，問道︰“什麼時候了？”
太監細聲說了時辰。
宮灝君的眉頭鎖得越發緊了，他側耳傾听了一下，四下里靜悄悄的，還是沒有一絲動靜。
“今夜，好安靜啊！”宮灝君說道，威嚴的龍目往身邊的太監臉上一掃，“王祥，發生了什麼事？”
王祥是一年前調到宮灝君身邊，負責伺候皇帝的飲食起居，三百多個日子的相處，王祥已經摸清楚了聖上的脾性︰沉默、寡淡，不近人情，但這只是聖上的表象，骨子里，聖上還是寬宏大量的。
別的不說，一年前犯下謀逆之罪的天漢朝第一公子薛諶，陛下就赦了他的大罪，不僅讓御醫悉心治好他的瘋病，還將天漢樓再一次賜給他。
那一日，雨下得很大，宮灝君立在屋檐下看著飛泄而下的大雨，一動不動，雨水順著風勢，落在他身上，漸漸半個身子濕透。
王祥勸了幾次，宮灝君都一語不發，正當沒奈何時，帶刀護衛領著薛諶撐著雨傘走了過來。
王祥有些驚訝，卻也松了口氣，低聲稟報道︰“陛下，四品帶刀護衛林景求見。”
宮灝君轉過身，沖著林景揮了揮手。林景退了下去。
宮灝君望著薛諶，薛諶也不甘示弱地望著宮灝君。
“為什麼不殺了我？”薛諶問。
“為什麼要殺了你？”宮灝君反問。
薛諶冷笑︰“你用不著裝傻充愣，我做了什麼，難道還需要我再說一遍？成王敗寇，既然輸了，我只求一死。”
“死？”宮灝君揚了揚眉，“一個不成熟男子的標志是他願意為某種事業英勇地死去，一個成熟男子的標志是他願意為某種事業卑賤地活著。你更願意做哪一個？”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薛諶忍無可忍地嚷了起來。
“朕要讓你活著。”
“為什麼？”
“因為你是薛家唯一的男子。”
“那關你什麼事？”
宮灝君盯著滿臉戾氣的薛諶︰“你真的不知道？”
“我怎麼會知道？”薛諶的臉越發暴躁不安了。
“薛家歷來就是天漢朝的財使，朕打理天下，需要的正是錢財。你之前管理天漢樓，積累無數財富，你的理財能力朕是信得過的。”
“可是那些財富我都用來收買你的臣子，半分也沒有留給你。”薛諶譏笑，“你就不怕我再來一次？”
“如果你有這個能力，盡管來吧！”宮灝君淡淡道。
“你就那麼自信？”
“匕首在枕畔，朕更會時時警醒，要做一個愛民如子的好皇帝。你說是不是？朕若果真做到了一個好皇帝，自然會親忠臣而遠佞臣，你覺得你還有機會麼？”
薛諶沉默，半晌忽然問道︰“你真的不恨我們？”
宮灝君望著雨簾︰“恨什麼？朕說過了，以前的事，朕都不記得了。”
薛諶咬了咬牙︰“那好，你把那孩子交給我。”
“朕答應過你姐姐，要撫養她的孩子。”
“可是那孩子不是你的。”
“天下都是真的。”宮灝君道，“天下人，誰又不輸于朕？”
薛諶的面上現出了茫然，許久才低聲道︰“你變了。”
宮灝君笑了笑，拍了拍薛諶的肩膀︰“想念那孩子了，你可以隨時來看看她。”
薛諶垂下頭，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跪了下去︰“草民薛諶，叩謝聖恩。”
那一刻，望向的眼眸濕潤了，他親眼見到了聖上是如何感化一個叛賊的。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在這樣聖明的君王統領下，四海一定歌舞升平。
薛諶走了，留下了洛初妍的孩子！
只是說起那孩子，真是叫人無言以對、淚流滿面啊！
這孩子，簡直就是帶著一身煞氣而來的。
王祥記得清清楚楚，孩子出生的那一夜，天邊隱隱透著異樣的紅，當時他還在奇怪，不過很快他就知道原因了︰後宮忽然走水，熊熊大火，直上九霄，燃紅了半邊天。
太監宮女亂成一團，人人趕著打水救火。
風聲呼嘯如裂帛，火焰夾帶著風聲歡騰跳躍，仿佛一個惡魔般要把一切都吞噬掉。
等王祥陪伴著宮灝君趕到時，才知道走水的正是洛初妍的寢宮。
王祥心中一愣，隨即又一陣松快，洛初妍紅杏出牆，給陛下戴了那麼大一頂綠帽子，這事早在後宮里傳得沸沸揚揚，那個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該死太監文棟，雖然拿下的時候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太監，但這絲毫掩蓋不了他犯下的罪行。薛諶犯上作亂後，文棟立刻跳出來，打算來個里應外合。奈何皇上棋高一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曾經落難的 王卷土重來，又變回了皇上最可親可愛的弟弟，這兩人一個號稱戰神，一個號稱殺神，是戰場上永遠不敗的神話，這一次重新聯手，威勢不可抵擋，很快就穩定了局勢。薛諶等人也不過只是跳梁小丑，折騰了幾下而已。
薛諶兵敗後心智淪喪。
文棟直接被亂兵砍死。
洛初妍入了冷宮。
天漢朝幾經折騰，卻反而越發強大。
本以為陛下一定不會放過洛初妍，沒想到一場雪過後，陛下就像換了個人似的，不但既往不咎，反而讓洛初妍回到了慈寧宮，重新做她的皇後。又賜了宮女太監悉心服侍洛初妍，讓她安心養胎，誕下龍兒。
文棟的孽子，竟可以登堂入室，成為宮灝君的第一個兒子？
陛下可以不計較，底下的太監宮女卻個個為陛下叫屈。
如今慈寧宮走水，當真是蒼天有眼。
王祥正自思量時，身邊忽然人影一閃。他張目望去，正好看見陛下高大的身影溶入炎炎紅光中。這一驚非同小可，王祥尖聲高叫道︰“陛下，陛下沖進去了。快救陛下，快救陛下！”
一時間，所有人都亂了，侍衛們顧不得救火，紛紛要沖進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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