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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灰蒙蒙的亮了,迷霧深重,寒氣逼人。
www.biquge001.com青橙听得旨意,心神俱亂,穿戴了便要坐轎去養心殿向皇帝推辭,不想內務府的掌事太監已經一撥一撥的往翊坤宮趕,早已候在廊房多時,就等著青橙召見。事到臨頭,沒得法子,青橙只得勉強先接待了。好在皇後前事打得根基好,幾乎所有事項均有舊例可循,青橙依葫蘆畫瓢,總算是應付了。
一直忙到響午時分,永璋帶著大阿哥回翊坤宮用晚膳。
大阿哥已經十歲,身材像皇帝,長得高瘦,唇紅齒白,面容極為姣好。他規規矩矩跪下給青橙行了禮,道︰“永璜給純娘娘請安,給純娘娘添麻煩了。”
青橙笑道︰“大阿哥不必拘謹,永璋在翊坤宮如何行事,你同他一樣便可。”又讓阿哥所的嬤嬤們將衣物等奉上,命海安伺候著淨了手臉,準備用膳。
爾綺特地問了嬤嬤大阿哥平素愛吃的東西,嬤嬤竟答不出來,含含糊糊道︰“大阿哥從不挑食,給什麼就吃什麼。”爾綺估摸著大阿哥無人撐腰,嬤嬤們沒得油水可撈,就怠慢了大阿哥。遂依著為永璋、永 備的膳食做了,又另外多備了十余樣味道不同的糕點,當是款待。大阿哥見滿滿擺了兩桌吃食,且要與純妃同席,竟有些膽怯。
司膳宮人布了碗筷,悄然而退。
青橙笑道︰“大阿哥,不必客氣,請坐吧。”永璋依禮讓出青橙右下手的位置給大阿哥,道︰“大哥請坐。”大阿哥朝青橙抱拳作揖,道︰“純娘娘請先上座。”青橙笑了笑,正要入坐,卻見海安挑簾進屋,道︰“主子,皇上來了。”大阿哥好不容易鎮定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門口,永璋亦害怕皇帝,卻還未至大阿哥的地步。
兩兄弟起了身,隨著青橙身後出門相迎。
皇帝看見大阿哥,微微一愣,旋即想起昨兒青橙說得話,便道︰“大阿哥,翊坤宮好不好?”大阿哥雖是第一次來翊坤宮,但見青橙溫柔和藹,永璋恭敬親厚,打心眼里喜歡,遂道︰“兒臣覺得純娘娘好,永璋也好。”皇帝已進了屋,坐了青橙的位置,順手就撿了筷子夾了塊玉竹片,邊嚼邊道︰“爾綺,給朕盛碗飯來,朕餓極了。”
爾綺答應著去了。
海安笑意盈盈擰了毛巾遞與青橙,青橙伺候皇帝淨了手臉,嗔道︰“在皇子面前也不注意注意,再餓也該先洗臉淨手。”她說得隨意,皇帝不僅沒生氣,反而任由她擺布,一點都未嫌煩。大阿哥細細瞧著,心里暗暗吃驚︰原來皇阿瑪也有這樣溫和的時候。
皇帝命青橙坐在右下手,大阿哥坐在左下首,永璋坐在大阿哥右邊。四人一席,身後各自有司膳宮人。皇帝喝了半碗湯,朝大阿哥道︰“既然翊坤宮好,你就和永璋住在道德堂如何?”大阿哥生來被人擺布,事事從未依著自己心意,亦未有人問過他,而皇帝,連和顏悅色同他說話的機會都少。今兒一問,便有些不安的看了看青橙。
青橙也是詫異,她不過應了永璋的意思讓大阿哥住兩日,免得來回阿哥所麻煩,不想皇帝竟有意讓大阿哥隨她住下,她照料永璋、永 已覺瑣碎煩累,再來大阿哥——萬一出了什麼事,怎生得了?大阿哥似乎看出青橙所想,低頭道︰“兒臣在阿哥所住慣了,不敢打攪純娘娘。”不等皇帝說話,永璋開口哀求道︰“額娘,您留下大哥好不好,大哥算術很厲害,如果我們住在一起,他就能天天教我算術了。”
皇帝有時覺得永璋像小女孩似的愛鬧,有時又覺他心胸還算寬闊,便朝永璋道︰“不必你額娘答應,皇阿瑪做主了,呆會就命人將大阿哥的衣物搬來。”
永璋歡心雀躍,御前大叫道︰“皇阿瑪萬歲!”被皇帝一瞪,嚇得忙又低頭扒飯。大阿哥受寵若驚,連忙起身謝主隆恩。青橙見永璋高興,想著他多個伴確實也不錯,便笑道︰“大阿哥懂禮,永璋你往後要多學著。”又命海安扶起大阿哥,服侍皇帝用膳。
用完膳,大阿哥與永璋去道德堂歇息了,青橙與皇帝在廳中品茶。
一時有內務府太監來稟事,青橙吩咐了幾句,打發人去了,道︰“才讓我管著六宮的事,又來了大阿哥,往後我可有得忙了。”
皇帝將她撈進懷里,道︰“昨晚上,朕夢見了哲妃,她在夢里一直埋怨朕虧待了大阿哥,朕心里覺得不舒服。”又道︰“大阿哥是皇子,你養育了他,他將來也是你的倚仗。”看青橙滿臉倦容,便替她揉了揉肩道︰“再忍兩日,喪禮一過就好了。”
青橙問︰“為何不讓三妃同理後宮?皇後只是有孕需要靜養,又不是犯了錯,怎麼能讓我獨自統攝後宮?于理于情皆不合。”皇帝笑著眄了她兩眼,又捏著她的臉頰道︰“朕讓你統攝,你就統攝好了,廢話倒真多。除了皇後,朕不想讓你屈居其她人之下。”青橙懂得他的心意,緩了語氣道︰“順妃曾協理皇後、嫻妃處置後宮諸事,我想請她幫我。”
皇帝抱著她和衣側倒在炕上,懶懶道︰“順妃不行。”青橙道︰“為什麼?”皇帝道︰“順妃有自己忠心的主子,不會听你的命。”又眯著眼在她耳邊輕聲道︰“朕明兒派個人來給你用。”
青橙疑惑,問︰“誰?”
皇帝卻不做聲了,漸漸呼吸越來越濃,沒得半刻鐘,便睡著了。青橙躡手躡腳下了炕,拿了團壽紋的羊毛毯子,蓋在皇帝身上。她如今連歇午覺的時辰也無,還得去看內務府送來的各種賬本冊子。不懂的事情太多,得仔細學著前頭的舊例行事。
李玉已有數日不往皇帝跟前遞牌子了,閑著無事,就泡了壺陳年的龍井,往御膳房要了兩碟桂花糯米糕,坐在下房吃得悠哉悠哉。
吳書來狠狠一腳踹在他躺椅上,差點叫李玉翻了跟頭。李玉還未開罵,吳書來便斥道︰“還在神靈活現呢,差事不做,就不怕丟了腦袋?”
李玉是敬事房的主管太監,但在吳書來面前,那還是提不上門面,他點頭哈腰陪笑道︰“吳爺爺,您也知道,最近萬歲爺都不翻牌子。”吳書來道︰“最近不翻,今兒就不翻?趕緊端著綠頭牌進去。”李玉還要說話,被吳書來一橫,忙畏畏縮縮抱著茶壺糕點進了房收拾。
皇帝略略得閑,盤膝坐在炕上看書。李玉進了殿,跪地道︰“萬歲爺,請翻牌子。”皇帝一動未動,過了半會,才放下書,道︰“宣鄂貴人過來伺候筆墨。”
鄂貴人?!
李玉怔了怔,幾百年沒侍過寢的罪臣之女,怎麼皇帝突然又要臨幸?他那蠢腦瓜子自是想不明白,以為是高皇貴妃病薨,皇帝念起舊來。吳書來在外頭聞見,亦覺奇怪,他先前還揣摩著,皇帝應當會翻舒嬪、愉嬪或是福貴人罷。
不過多久,鄂貴人便坐了暖轎而來。因在喪期,她不敢穿著太艷麗,薄薄施了一層胭脂,再往鬢上簪了兩朵潔白的茉莉花,也算清新宜人。皇帝冷著臉,看也不看。鄂貴人本就惶恐驚慌,見了皇帝神情,越發手足無措,坐立不安。
待西洋自鳴鐘敲到了第十一下,皇帝才道︰“知道朕為何宣你嗎?”鄂貴人思慮千回,依舊不知所指,恭謹道︰“臣妾不知,請皇上明示。”皇帝扔了書,啪的一響,就像拍著鄂貴人的胸口上,嚇得她渾身一抖。
皇帝道︰“你父親犯了律例,先前大臣們都說要誅九族,無人敢求情,只純妃跟朕說,一人犯罪不應牽涉家人,亦是待你的情分。所以,朕才饒了你的母親兄弟。”
鄂貴人最懼別人說起她父親犯罪之事,更何況是皇帝。她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卻連謝恩的話也說不出口。皇帝接著道︰“你當明白,是純妃救了你一大家子的人。往後你的倚靠只有純妃,要待她忠心耿耿方是你的出路。”頓了頓,又道︰“明兒起你就去翊坤宮幫著純妃協理六宮事宜,其中利害干系,你也不是蠢人,當清楚。”
他的話很清楚很明白,可鄂貴人還是渾渾沌沌。她道︰“臣妾不過是個貴人,怕是幫不了純主子什麼。”皇帝道︰“貴人的位分不緊要,你今兒侍了寢,夜里朕就讓內務府給你擬晉嬪的旨意。朕的意思,你可懂了?”
听到皇帝說要晉她為嬪,簡直是喜從天降,還有什麼不能答應的,況且純主子確實有恩于她,她也不是忘恩寡義之人。
鄂貴人道︰“臣妾明白,今後自當全力協助純主子,以她為倚仗。”
皇帝聞之滿意,贊許的點點頭,道︰“記住你今晚上說的話。”鄂貴人心思迭起,仿佛人生有了新的憧憬般,充滿了希望,道︰“臣妾遵旨,定不負聖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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