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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
陈曦鸢站在李三江家的坝子上,慢慢环视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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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起的大风,吹动她的头发,也吹出她的身材。
一个地方,能真正让人不舍的,不是它的风景,而是它这里的人。
她在努力认真看过他们每个人的脸,想要将他们的音容永远记在自己脑海中。
她眉,有点疑惑:
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浓重离别感,到底是哪般?
只是因为李大爷的中奖兑换出了问题导致行程不得不延期,而自己又因为爷爷身体忽然出了问题必须得赶紧回去。
等自己回到陈家、爷爷身体好转后,还是可以继续邀请小弟弟他们来海南做客。
如果自己爷爷身体没好转,那好像邀请小弟弟来海南做客的理由更夯实了。
陈曦鸢用力甩了甩脑袋,还用手中的笛子对着自己的脑门「碎砰」敲了敲。
自己的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呀。
好像是自今天发现笛子音色不准后起,自己的脑子里,就有种被灌入浆糊的感觉。
察觉不出具体有哪里不对,但无论看什么想什么,都有种做梦般的懵憎懂懂、晕晕乎乎。
小弟弟总说自己笨,她也知道自己笨,但此时与过去的笨感,好像有点不一样。
走下坝子,她现在要去和桃林下那位知音做正式告别。
李追远走出道场。
出来前,少年仔细清理、认真检查,确认没在自己脸上留下丝毫血渍。
他站在陈曦鸢原先站的位置,看着远处已经从小径走上村道的陈姑娘。
阿璃坐在二楼露台的藤椅上,微微低头,看着下面的少年。
你在坝子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厨房门口还倚着一个人,边嗑瓜子边看全景。
刘姨觉得,新买的瓜子不错,滋味更足。
或许是因为曾经与自己站一起嗑瓜子的那个人,如今已跳入翻炒的大锅中,以身入味。
李追远转过头,目光扫过刘姨时,刘姨正好侧头吐出瓜子皮。
爱嗑瓜子的人和爱赏花的人一样,只静静地嗑,不打扰。
再者,刘姨心里对少年是越来越「犯忧」的。
走江愈久,地位愈高,她也早就在做心理建设,渐渐将少年当未来的家主看待。
「阿友。」
「来了,小远哥。」
「陈姑娘去大胡子家跟那位告别了,你去跟着,送一送。」
「好,放心吧,小远哥,我会把她安全送去兴东机场的。」
「她笨,记得提醒她受台风影响飞机可能停飞,让她别浪费功夫去机场了,直接坐车回海南吧。」
「的确。」
「见她上车后,你就回来告诉我一声。」
「好的,小远哥。」
等林书友走后,李追远走进屋,上楼梯。
大乌龟的强大与可怕,毋庸置疑。
尤其是对方这次,目标明确,直指自己。
因此,想要在这一浪里求得一线生机,那就必须要将自己周身能利用的所有条件与信息,全都精准抓住。
陈家老爷子好巧不巧的,就在今天生病按理说,老爷子的信今日寄送到柳奶奶的手上,这会儿应该正开心。
说不定,还会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修剪起他那棵宝贝至极的柳树。
老爷子的身体,绝不是正常情况下出的问题。
再结合之前与李兰一起坐车回石南镇时,自己隔着车窗所目睹的虚幻暗示。
显然,是陈家的龙王之灵发力,让自家宝贝传承者,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
对此,李追远没有丝毫不满,更不可能去作恨与埋怨。
你不能因为自家没灵,就指望着别家的灵必须得无条件地来帮你。
李追远仍旧相信龙王之灵的风格,也相信龙王的操守。
他们能在此时,通过「先祖保佑」的方式,把自家宝贝传承者「引」回家,那就证实了一件事大乌龟这次登岸,态度很明确,不造天灾,不累无辜,只杀一人。
诚然,大乌龟的确是邪崇,而且是那种标标准准的大邪票。
同级别的存在中,大帝的真身李追远更是亲眼见过,那是一尊大型死倒。
这种所谓的邪,在漫长岁月里,早已与天道达成了一种天然默契。
甚至可以说,在天道暂时都无法处理掉它们时,它们自身,也属于天道的分枝之一。
况且,大乌龟此举,更像是自东海而来,赴一场单对单的决斗,影响被无限压制到个人恩怨、
私人决斗的层次。
这恰恰印证了李追远先前的预判。
如若大乌龟,毫无顾忌地上岸,天灾浩劫伴身,只为来到自己面前,与自己同归于尽。
那压根就不用推演了,自己必死无疑。
现在,靠龙王陈家先祖的反应,李追远确定了大乌龟身上,它自己给自己加上的一道链条。
这对少年而言,是一切可操作空间的起点,
李追远在阿璃身边的藤椅上坐下。
女孩看着男孩。
她精致的面容上,有淡淡的落寞与委屈。
当然不是因为少年刚刚在下面,盯着陈曦鸢离开的背影看。
而是在女孩的视角里,并没有「私人空间」的概念。
自她与男孩认识时起,男孩对她就从未做过保留,哪怕男孩当时当着自己奶奶的面,偷看《柳氏望气诀》时,也完全没有避讳过自己。
但这次,她已经预感到了。
「阿璃,我想吃红糖卧鸡蛋了。」
一缕笑意,自女孩脸上浮起,瞬间冲去了先前所有的愁绪。
这世上,并不存在难哄的女孩子,只有占着错位而不自知的人。
红糖卧鸡蛋,是阿璃的「拿手菜」。
女孩站起身,走下楼。
李追远在隔壁藤椅上,发现了一根女孩留下的头发,将它捡起,缓缓缠绕至指尖。
虽然他知道,自己梦里站在甲板上的画面,并不是真的。
但他会努力将那个画面,在未来实现。
成年后的她,肯定会和自己站在一起。
李追远抬眼,看向远处天空中,那似被泼墨般不断翻卷的乌云。
少年的神情舒缓了下来,身子也渐渐放松,完全靠躺在藤椅上。
「小远侯啊,外面风大,太爷我刚睡个午觉,差点被吹感冒了。」
「我就坐一会儿,太爷。」
李三江的手在少年头上摸了摸,笑道:「没能去海南,心里不高兴了?」
「没有,太爷你忘了么,我经常全国各地跑。」
「也是,我们家小远侯,虽然年纪小,但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比你太爷我强!」
「还是比不过太爷你的世面。」
「哈哈哈!其实你太爷我,也就在打仗的那些年,才一下子跑了那么多地方,后来世道安生了,太爷我也就安生了。」
「只是挺遗憾的,没能和太爷你好好去那里玩一玩。」
哪怕知道自家太爷会长命百岁,但他毕竟是个老人。
李追远本意,是想带着他,去全国风景秀丽的地方,多走走多看看。
太爷的确是去过不少地方,但那些地方在他当年去时,都是硝烟弥漫、满目疮。
「这算啥遗憾,这几天台风,等台风过去了,太爷我去隔壁县里找找,再进进货—哦不,是再摸摸。」
由于老是一摸一个准,在李三江眼里,摸奖的性质早已发生了变化。
「不急的,太爷,我们单位到时候会有福利,还是能带家属去海南玩。」
「唉,到底是念大学好啊,有个好单位,啥好处都能享受到。」
「嗯,是的。」
李追远所说的福利,不是单位的,而是赞助商的,反正薛亮亮由于钱太多,经常自己赞助自己的项目,给项目组的人发福利,损私肥公。
李三江在旁边蹲了下来,没去坐阿璃的藤椅。
他掏出烟盒。
李追远坐起身,也蹲了下来,伸手从太爷口袋里拿出火柴盒,给他点烟。
「嘿,小远侯,你点的火,真稳当。」
吐出一口烟圈,李三江又开玩笑道:
「想当年,也就是你太爷我运气好,次次被抓壮丁次次都能逃出来,要是没能逃出来,这海南岛,你太爷我估计,早几十年就去了。
哈哈,要是当年没那么怂,一心只是没出息地想着回家,在关外时就去了你北爷爷那边,这海南岛,你太爷我最后也去得!
对了,小远侯,你说这台风,会从我们这儿登陆么?」
「应该会的。」
「你太爷我这辈子,还没经历过多少次台风,听说台风来时,凶得很呐?」
「嗯,风很大,雨也很大。」
李三江将脑袋探出,对着下面喊道:
「润生侯啊。」
「李大爷?」
「你抽空去西亭看看山炮,给他那破屋子整一整,别台风一来给他房子吹塌自个儿活埋进去了,他棺材还在我这儿呢,都做好了,不用浪费。」
「行,李大爷,我吃了饭就去。」
远处隔着农田的村道上,在大胡子家与清安完成告别的陈曦鸢,又跑了回来。
她挥舞着笛子,对着这边招手,做最后的告别,林书友跟在她身后。
李三江也举起手挥了挥,感慨道:
「细丫头人不错,就是家里穷了点。」
「太爷,她家其实不穷。」
「不穷还吃那么多?」
「因为刘姨做的饭好吃。」
「我们家小远侯确实长大了,懂得为别人留面子了,你太爷我又不会因为人家家里穷看不起她。
细丫头招人稀罕,来家里一趟不容易,刚我还偷偷给她包的外袋子里,装了点钱。」
李追远微笑道:「太爷你这是石头往山上背。」
「哈哈,咋能呢,你太爷我这辈子,除了家里那几头骡子外,饭量大却没吃胖的,还真没见过。
倒是那种,平日里在家吃不饱,到外头遇到能随便吃的地方,解开裤腰带使劲造的,见得太多太多了,喉。
还是现在的日子好过。
小远侯,你们以后的日子,肯定能更好过。」
「嗯,一定的。」
由于家里的黄色小皮卡坏了没修,陈曦鸢只得走到村口马路边,等车。
她的行李不多,就一个登山包,里面放着一套衣服和一整件健力宝,怕饮料太颠簸,想喝时打开窜沫子,她就在包里塞满了钱用以减震。
毕竟,点灯走江前,家里为她所准备的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钱了。
运气很好,按理说这儿是很少能见到出租车的,但当她走过来时,恰好一辆本地牌照的出租车停在了对面,司机下车对着路边的树小解。
陈曦鸢:「阿友,我回去了,下次再见。」
林书友:「好,下次再见。」
出租车司机解完手,摘了两片树叶擦了擦,打开车门坐进车里时,看见后座上忽然出现的年轻姑娘,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上车的?」
「师傅,去海南,我爷爷生病了,我得赶回去见他,麻烦你开快点。」
「你在开什么玩笑?神经———」
司机看着姑娘递过来的一沓厚厚的钱,原本嘴里的话立刻咽了下去:
「神仙会保佑我们一路平安。」
司机接过钱,数了数,确认都是真钞后,马上系上安全带,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一边开他还一边说道:
「小姑娘,财不外露,你一个人带这么多钱坐长途,很危险的。」
陈曦鸢:「嗯,确实。」
她不危险,但对那些对她不怀好意的人,非常危险。
「幸好你遇到了我,我女儿前天刚出生。」
「恭喜。」
司机打开车屉,把里面的糖拿出来,递给了后面。
陈曦鸢接了过来,剥开糖纸,丢嘴里含着。
「呵呵,你这姑娘是真没点警惕心啊?」
「师傅,麻烦你开快点,我爷爷赶时间。」
「好嘞,你放心,我肯定把你安全送到!」
送完陈曦鸢后,林书友就回来找小远哥复命。
正好彬哥也在那里与小远哥谈事情。
等阿璃端着一大碗红糖卧鸡蛋上来时,谭文彬和林书友很默契地离开下楼了。
李追远接过筷子,先将糖水喝完,再将鸡蛋一个一个吃下去。
吃完后,少年就已经撑了,而且是那种腻得发撑,感觉晚饭都不用吃了。
「吃晚饭啦!」
刘姨的声音顺着风,吹到家里每一处角落。
天气原因,晚饭不在坝子上吃,小桌挪入屋内。
柳玉梅和姚姗在东屋吃。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姚奶奶变得从容许多,坐在餐桌上,边给柳玉梅剥虾的同时,还能笑着讲一些家里儿孙过去的趣事。
刘姨端送好各桌饭菜后,也进了东屋坐下拿起筷子一起吃。
姚奶奶疑惑道:「,阿力不和我们一起吃么?」
刘姨咬了咬筷尖,道:「咱们吃咱们的,不理那个显眼包。」
李追远与阿璃在主屋客厅里吃。
少年坐下后,就熟稳地帮阿璃将饭菜分出一个个小碟中。
阿璃拿着一条白线,给他们这桌碗里的三个皮蛋进行分割。
每一块,都要做到等分,不用加其它材料,吃的时候筷子蘸点香醋即可。
这时,秦叔端着一瓶酱油进来:
「小远,要酱油不?」
李追远看着秦叔,摇摇头:「叔,不用。」
旁边正在自斟自饮的李三江有些纳罕道:
「力侯啊,你最近口这么重的么,吃皮蛋都要蘸酱油了?」
秦叔:「嗯。」
李三江:「地里活儿太重了是吧?善侯现在忙着弄鱼塘,没太多功夫跟你下地,这样吧,你再喊个人和你一起下地,工钱从我这里出。」
秦叔:「不用,我能干完,以前熊善没来时,我也是一个人干的。」
李三江:「以前咱才包了多少地,现在多少地了啊?可不能把你给使坏了。」
秦叔:「干得起,没事。」
李三江:「我再看看吧,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人,要是找不到的话,要不搞台拖拉机?」
秦叔:「烧油费钱,也用不了多久。」
李三江:「你平日里能开着拖拉机送货,农闲也没货送时,村里谁家修房子你去帮忙运运材料,实在不行去窑厂里帮忙拉砖头也是一样的嘛,反正拖拉机买回来不让它歇着,就亏不着。」
秦叔不推辞了,他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三江叔买拖拉机不是为了给自己减负,而是为了多一个赚钱的进项,以便更好地赞钱去大城市给自己曾孙买房。
没回东屋去吃饭,秦叔端着一个大海碗,底层铺着饭,上面盖着菜,蹲在客厅门槛上。
往碗里倒入酱油,拿酱油拌了一下饭,酱油瓶则被他放在身侧的门槛上。
润生喊秦叔过来和他们坐一起吃,秦叔拒绝了。
理由是他想看看,这台风来了后,地里要不要做点措施,减少点损失。
「咯瞪!」
酱油瓶从门槛上落到地上。
瓶口是盖回去的,没流出来。
秦叔将酱油瓶拿起,又放在了门槛上,脖子红了。
过了会儿,
「咯瞪!」
酱油瓶又倒了。
秦叔再次将它扶起。
只是这次,他不好意思再把酱油瓶放回门槛上了,而是留在平地。
随即,他闷着头,开始快速扒饭,很快就将一碗饭吃完,然后起身,端着碗筷提着那个酱油瓶,头也不回地走向厨房,自脖子到侧脸再到耳朵,红了一片。
东屋里,刘姨夹了一只虾送入嘴里,一边嚼一边侧着头,又好气又好笑。
柳玉梅放下碗筷,端起面前的汤,喝了一口,道:
「我倒是觉得阿力比以前机灵多了,脑子也活泛了些。」
刘姨叹了口气,道:「我以前就一直说您偏心,您还不认,姚姨,您听听,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姚姗轻轻拍了拍刘姨的手背:「大小姐还是最疼你的,我看得出来。」
柳玉梅:「凡是姓秦的,像是都把气门修到脑门上去的,有时候啊,你真不能对他们要求太高,唉,能做到这样,就已经可以了。」
刘姨:「我只是心疼我的酱油,您是不知道这个月他到底糟蹋了多少酱油瓶,我真怕下个月给三江叔报账时,三江叔会怀疑我没事做就在厨房里偷酱油当汽水喝。」
柳玉梅看向姚姗,道:「姗儿,你来了也有些日子了吧?」
姚姗放下筷子,回复道:「嗯,是有些日子了。」
柳玉梅:「今晚给你儿子打个电话,明早让阿婷送你去火车站,你先回去吧。」
姚姗应声道:「是,大小姐。」
柳玉梅:「以后想了,就提前说一声,随时再来就是了。下次带你俩孙子过来,我见见。」
姚姗:「好,听大小姐的。」
离别是不舍的,但能在这里住这么久,与大小姐朝夕相处这么多时日,已是姚姗来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了。
之前每天,她都是当在这里最后一天很珍惜地过的,因此,当大小姐提出让自己回去时,心里虽有一点点失落,却毫无遗憾。
李追远本就是饱的,他就吃了点皮蛋,主要陪阿璃吃。
饭后,
李追远与阿璃各自提着一个篮子,手牵着手,去大胡子家。
润生骑着三轮车,去西亭,车上装有祭祀用品。
谭文彬拿起大哥大,与周云云打电话,说自己这边的风,真的好大。
林书友看着电视,不时起身去扶天线,以减少屏幕上的雪花点。
柳玉梅关上东屋的门,在满是牌位的供桌前坐下。
老太太左手端着一杯黄酒,右手轻抚剑鞘。
「既然陈家丫头走了,那就说明,那家伙,就是冲着咱家—-呵呵呵,对,就是冲着咱家来的大胡子家门口,赵毅等人整装待发。
李追远与阿璃过来时,正好与他们照面。
「远哥!」
陈靖每次看见李追远都很激动。
李追远对陈靖点点头,然后看向赵毅,问道:
「怎么还没走?」
赵毅:「在等老田。」
李追远:「我太爷应该已经劝他回家探亲了。」
没李三江的允许,赵毅也不敢让老田头离开南通。
赵毅点点头:「嗯,老田去和我干奶奶告别去了,应该快演完琼瑶了。」
「少爷,少爷!」
老田头杀青回来了。
老人眼眶有点红红的,他或许实力上早就跟不上队伍了,但活了这么多年,眼力见儿是有的,
比全然蒙在鼓里的陈靖要好太多。
他清楚,少爷如此着急的离开,还特意带着自己,大概率意味着这里即将出什么事。
虽然,老田头真的不清楚,到底什么事儿,敢出在这里。
赵毅将手里的烟斗向下拍了拍,对李追远道:
「姓李的,你现在若是喊我一声祖宗,我说不定舍不得走哦~」
李追远牵着阿璃的手走向药园,没回头,直接摆摆手:
「滚吧。」
赵毅深吸一口气,对周围人道:
「听到没有,还愣着干什么,咱们滚!」
赵毅等人沿着村道离开,回九江。
李追远:「阿璃,把所有能提升精力的药材,都挖出来,然后辛苦你,不用考虑副作用,帮我制成药。」
这种粗制对阿璃而言很容易,没技术上的难点,也不复杂,就是费一点点功夫。
阿璃没有抗拒,也没用自己的方式反驳这样制药吃了对身体不好,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蹲下来,开始收取药园里相对应的药材。
李追远在旁边帮忙,等熊善夫妇从鱼塘那边忙活回来时,李追远站起身,对他们招了招手。
「小远少——·哥。」
熊善领着梨花走了过来。
李追远:「自从你们来到南通,就没离开过吧?」
熊善:「对,没错,小远哥。」
梨花:「小远哥,我们夫妻俩都差不多是孤儿出身,这里,现在就是我们的家,也是我们儿子以后的家!」
李追远:「在外面,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么?」
梨花:「小远哥,我们的家就在这里———」
熊善拉住自己妻子的手,说道:「有留恋,小远哥,有留恋。」
李追远:「不想去看看?」
熊善:「想,比如,曾经几个好兄弟,我们夫妻俩报完仇后,在天门山地界给他们立过了衣冠冢,很久没去看了。」
李追远:「那就去看看吧。」
熊善:「好的,小远哥,是该去看看他们,给他们烧烧纸了。」
李追远:「看完再回来。」
熊善:「嗯,好,那小远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你觉得合适?」
李追远:「想去就快点去。」
熊善:「那明早?」
李追远:「好。」
熊善:「我懂了,小远哥。」
李追远的目光落在坐在婴儿床里的笨笨身上,笨笨这会儿已经躺在那里,自己给自己拍着屁股哄自己睡。
熊善:「对,带上笨笨,我那帮老伙计,应该也想见见他,看看他长大了多少,呵呵。」
李追远点了点头,转身走回药园。
熊善与梨花则走进屋里。
梨花:「小远哥这是什么意思,龙王家这是——」
熊善捂住妻子的嘴,随手贴出数张辰州符,锁住了这里的声量。
熊善:「你当这是晚上在房里,你可以随便叫叫叫?
梨花:「我是害怕,龙王家这是不要我们了,要把我们驱逐出去?」
熊善很冷静道:「不是。」
梨花:「你怎么这么确定?」
熊善:「因为龙王家想赶我们走,本就是一句话的事,少爷没必要特意与我们扯东扯西。」
梨花面露恍然:「那我们———
熊善:「听少爷的话,咱们现在是龙王门下的人,叫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别问为什么。你现在去收拾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咱们就去天门山。
唉,我也是真想那帮老伙计了,可惜啊,他们死在了江上,没能和咱们一起享上福。」
梨花:「想开点,我们已经为哥几个报过仇了,我这就去收拾一下。」
熊善抿了抿嘴唇,走上二楼,经过老田头房间时,他脚步顿了一下,尝试推开门,发现里面东西都被收拾打包走了,房间里被打扫得很干净。
「呼—」
熊善长舒一口气后,面露凝重,喃喃道:
「家里,这是要出事了?」
夜已深,药园里所需的药材,还差一点就能收取完毕。
李追远将手里的工具放回小篮子里,站起身,指着桃林对阿璃道:
「阿璃,余下的你收一下尾,我进去一下。」
女孩点了点头。
李追远走进桃林。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走进桃林,
外面黑漆漆的,桃林内则到处飞舞着萤火虫,虽不至于透亮,但足够清晰。
水潭边没有人,只有几个空酒坛。
木屋门窗紧闭,仿佛清安已经安歌。
李追远先在水潭边蹲下来,洗了洗手,又掬起一捧水,冲了把脸。
做完这些后,少年将双手,向水潭内探去,没过双手、没过肘、直到将要没到肩膀时,木屋内传来一声轻咳:
「到我这里,自杀来了?」
李追远将双臂抽出,先前的这番动作,已经将他衣服袖子打湿。
木屋的门开启。
李追远起身,踩着台阶,走进屋。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无非桌椅榻,外加一口古琴。
屋里没有人,但四壁以及地板房梁上,挂着一副副大小不一的面具,具体有多少,根本就无法数清。
因为这些面具,还在不停地蠕动、交换,甚至是张口进行吞噬,吞噬一个后,那个面具就会变大,吞得越多变得越大,直到忽然裂开,又化分为无数个小面具,周而复始。
其中一张面具,呈现出清安的脸。
他睁开眼,目光淡漠。
「被吓到来我这里,寻短见?」
李追远反问道:「你觉得,我会这么做么?」
「以前肯定不会,但这次,倒是情有可原。」
「不至于。」
「不至于?好大的口气。既然不至于,那你夜里又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白天有些话,以为问完了,但其实还没问完,就想来再问问。」
「哦,后悔了?」
「算是吧。」
「但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嗯,我知道。」
「这次的风很大,你原本的希望,应该竭尽全力地哄我开心,变着花样地来求我,让我先迎上这风口,被风吹散。
这样,你才有那么一点在这风里幸存下来的希望。
现在,我可以明摆着告诉你,你再求我也没用了。
我会缩回这地下,任凭外面风再大,我都不会出来。
哈哈哈哈!
下午,我已让她买好了酒,存着了。
我等着这风过去后,再上来,对着你那时不知是否还完整的尸体,好好品一品。」
李追远点了点头。
清安:「好了,趁我还没缩回地下前,我倒是想知道,你今晚来,是打算问我什么。」
李追远:「我想问的是,你能完全缩回地下么?以及,你是否能确保,自己缩回地下后,一定不会被发现吧?」
清安:「嗯?」
房屋内,所有处于动态中的面具,全部停下了。
下一刻,
所有面具集体将眼晴睁到最大,死死地盯着站在屋子中央的少年。
磅礴的压力,向李追远席卷而来。
李追远没有选择硬碰硬的对抗,而是微微弯了腰。
威压降临后,又迅速消散。
「你是想着,与其灵与肉在这大风中被撕碎,不如先激怒我,让我先来把你杀了?」
「没有,我是真心发问。」
「我准你再问一次。」
「如若你完全缩入地下,你能有信心,避开风的耳目么?」
「躲不过一世,躲得过一时。」
「好,我希望你能躲好,不留痕迹。」
木屋内,所有的面具,都咬起了牙齿,整座木屋都在「嘎吱嘎吱」作响。
仿佛下一刻,它就会坍塌,将少年「嚼」成肉馅。
「小子,你知道么,他当年,都不会像你这般狂妄。」
「谢谢。」
李追远转身,准备离开木屋时,又停下脚步,像是不放心,又问道:
「会不会有什么遗漏和破绽?我指的是在躲这‘一时」时。」
「你让人,把这片桃林砍掉即可,它们,就是留在这里的最大破绽。」
「好。」
「抓紧时间。」
「不用这么麻烦,再说,砍掉也可惜了,多美的林子,多纯粹的怨念。」
这片桃林里盛开的每一片花瓣,都是清安身上怨念的泄露。
而这片桃林之所以能在过去一直震着南通地界上的邪票,不是因为清安善良,而是因为它流露出的,是这块地界,最强大邪票的气息。
李追远走到水潭边,再次蹲下,将右手,放入水面之下,轻轻拨动。
蛟龙之灵向下飞出,开始搅动,渐渐的,藏匿于深处的、属于这片桃林的怨念之眼被翻涌起来,向上喷发。
木屋的窗户被支起,清安坐在桌旁,微微侧头,看着这一幕。
先前他就提醒过少年,这是在找死。
可一而再,就证明是自己看走了眼。
恐怖的怨念,被李追远来者不拒,完全吸收。
按理说,哪怕只是一刹那,都是足以击垮一个正常人意志,让其陷入野兽般疯狂的可怕剂量。
但少年,自始至终,都神色如常。
李追远的意识深处。
漫天的桃花,落入下方的鱼塘,里面早已饥饿难耐的鱼儿们,发了疯似地上去吞食。
现实中,桃林里的花瓣一片片凋谢:
意识深处,鱼塘里的鱼儿越来越肥。
终于,桃林完全枯萎。
李追远身前的水潭,也变得干涸,只留下浅浅的一层晶莹水洼,倒映个月亮都够勉强。
少年站起身,将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
木屋窗户内,清安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灼热,
「你—·能杀了我!」
随即,声音化作愤怒:
「你,能杀了我!」
最后,咆哮声发出:
「你能杀了我!!!」
他在少年身上,看见了可供自己提早解脱的希望。
很显然,少年掌握了这一手段已经很久了,少年刚刚使用时,也很娴熟。
可少年,却一直瞒着自己,没有在自己面前展现。
他为了让自己不成为灾祸,为了等死,承受这无尽自封折磨这么多载岁月。
今天,他看见了解脱的契机!
李追远:「你误会了。」
「我—·误会了?」
李追远:「你是一片汪洋,而我只是一座鱼塘,刚刚,就已经是我的极限,现在的我,根本就无法解脱真正的你。
如果这么做,我的这里—”
李追远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我的这里,会被撑爆。你无法分离你身上的任何一张脸,你看起来有无数张脸,可实际上这些脸都长在一张脸上。
目前,我只能吸收你这两年来溢散出来的怨念,动你的本体,我必死无疑。
之前一直没告诉你,不是想对你压一张底牌好要挟利用你。
而是我,
也不舍得这片桃林。」
木屋内的存在,情绪渐渐平复。
一是因为少年的阐述,符合他刚刚对少年的观察:
二是少年的最后一句话,让他心里无比的受用,相当于那陈家丫头,在这里与自己合奏一整夜。
「最后吹曲儿的一直是你。」
「多谢夸奖。」
「可是,如果你没了,我岂不是还要多承受几十载的痛苦?」
「清安,你该对我多一点信心,就像你当年对他一样。」
「你觉得自己,真的有机会能在这大风之下幸免?」
「声吧,不能再说下去了。」
「我又不是你的家人,宗门,你还用担心我受那因果反噬?」
「可是,我点灯前,就认识你了。」
「那又如何?在我眼里,你只是一只善于逗我开心,随时都会被我下锅白灼的小虾。」
「可是,每次我回南通,拐入村道,看见你所在的这片桃林时,就像是看见了家门。」
木屋内沉默了。
李追远对木屋郑重行礼。
随后,少年转身,走出这片现如今已变得光秃秃的桃林。
晚风吹过,没有花瓣遮挡,落入林里,更显凄凉。
清安将一只手放在琴上,轻轻拨弄。
苏洛从墙壁上走出,端来一壶茶,笑着道:
「那位,是把您当作家里的长辈。
清安指尖一拨,警了苏洛一眼,道:
「怪不得你当初死在地下这么久,还能被他给骗出来当个工具利用。」
苏洛面露疑惑:「这二者,有什么关联么?」
清安没好气地侧头,扫了一眼少年刚刚离去的方向:
「回家时,看见我在的这片桃林就像是看见了家门。
这是把我当家里长辈?
这分明是,真的拿我当他家里的—
门子。」
阿璃已经收取好了所需药材。
李追远出来后,将药筐背起。
「我们回家吧。」
哪怕台风中心距离这里还挺遥远,但外围的影响已越来越明显。
风越来越大。
女孩牵男孩的手,也越来越紧。
等二人回到家后,李追远送女孩回东屋。
推开东屋的门,能看见柳玉梅手捧着酒杯,伏在供桌台面上。
她没醉,只是故意放大了这少许微。
姚奶奶给大小姐身上披了一条薄被,见阿璃小姐回来了,就从自己地铺上起身,走过来迎接。
阿璃站在门槛内,没有关门,只是盯着少年背后的药筐。
李追远:「早点休息,这点药,你明天一早随随便便就能处理好了。」
阿璃将目光,挪到少年脸上,
他还是不愿意对自己说。
她已经预感到自己明天会遭遇什么。
李追远伸手,抓住女孩的手,将她掌心摊开,让自己的食指指甲,轻轻嵌向女孩的掌心。
没敢太多用力,等挪开时,女孩掌心里,也出现了一道浅浅的凹痕。
少年脸上露出笑意。
女孩将手握起,后退一步,将房门关闭。
少年回屋准备上楼时,看见润生坐在凳子上。
另外两口棺材,呼噜声很均匀。
明显能瞧出来,一口棺材里的呼噜声想改变节奏,因为同一个节奏太假,明摆着没睡。
而另一道呼噜声怕自己伪装得不够像,就一直紧随隔壁的呼噜声而变化。
「润生哥,山大爷的屋子,固定好了么?」
「嗯,固定好了。」
「那就早点休息吧。」
「小远,我今晚烧了纸。」
「嗯。」
「没得到回应。」
阴萌不可能不回应,这只能说明,鄯都与这里的感应,被切断了。
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那一位。
李追远:「润生哥,这是一件好事。」
「好事?」
「人情债,最是难还。你对象家里,越是瞧不上你、冷落你,那你以后,反而能以这个借口和理由,落个清静。”
「我·——」
润生想说的,并不是这件事。
后头两口棺材里假寐的,也不是图分析老丈人的心理。
他们仁,现在最担心的是,小远哥将两任外队都送走了后,接下来会不会轮到自己?
尤其是谭文彬,他是知道赵毅早就想走的,犹豫了这么久,是担心阿友。
结果赵毅进了道场后,很快就下决断要带着自己人离开了。
这很可能说明,赵毅在小远哥这里,得到了对阿友安排的承诺。
如若小远哥将阿友也支走,那会不会也支走自已和润生?
以前,大家伙同生共死过很多次了,本以为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但这次,遇到的对手实在是太可怕也太强大了。
保不齐小远哥,真会选择主动牺牲他自己一个,换其他人能继续活着。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肩膀:
「润生哥,真的挺好的,以后等你去丰都接萌萌回来时,也不用给他留脸,实在不行,就握着你的铲子,直接去抢亲。」
说完,李追远就背着药筐上楼去了。
润生走回到棺材边,默默躺了进去。
谭文彬和林书友自棺内诈起。
林书友:「没听出来啊—”
谭文彬:「看明天小远哥的安排吧。
林书友:「我不管,我是不可能抛下小远哥一个人跑的,要死一起死,怕死不做官将首!」
谭文彬:「要是小远哥直接下令呢?」
林书友:「我」
谭文彬看了一眼润生的棺材,身子往后一倒:
「睡吧睡吧,等明天就知道了。」
李追远来到露台,恰好遇到在露台上起夜放完水往房间里走的太爷。
「小远侯,风越来越大了,你今晚或者明早方便时,记得小心,容易乱飞。」
「嗯,太爷。」
「早点睡。」
「太爷,山大爷让润生给你传话,说反正这两天台风,也没人家会办斋事,也没有纸扎要送,
山大爷想请你去他那里喝酒。」
「嘿,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山炮请我喝酒?」
自打认识以来,山炮都是来打他秋风的,后来有了润生,就变成山炮带着润生一起来打秋风。
「太爷,听润生哥说,山大爷真的不赌了,还开始存钱了。」
其实,山大爷还是继续在赌的。
毕竟赌瘾还在,而且养着润生,他天然就有赌博去输的需求。
不过,山大爷不上成年人牌桌了。
他会在各个以前常去的赌窝里,收集打牌人抽完的烟盒,他拿着这些烟盒,去和村里孩子们玩打烟盒的游戏,一次输一大堆。
虽然还是去赌了,虽然还是输了,但钱——留下来了。
李三江闻言,发出一声叹息:「你说,他要是早点醒悟,那萌萌,能走么?」
显然,在两个老人的认知里,萌萌的离开,得归咎于山大爷带来的家庭负面条件。
「那太爷你去么?」
「去吧,山炮既然变了,那就得给他这个面子不是。就是不知道明儿风—
「应该还是能出行的,有润生哥在呢,没事的。」
「也是,哈哈,那明天就去吧,老田也走了,我正好没事干,那就去和山炮好好喝一通。」
李追远知道太爷会同意的。
按照以往的规律,就算自己不提,太爷的福运也会让他提前避开这里。
虽然,在李追远的设想里,太爷不属于必须要走的序列。
但有点不稳。
因为太爷本身的道行水平,一直处于一个较低档位的剧烈波动阶段。
你说他会吧,他会的都是错的;你说他不会吧,他偶尔还真能整出点效果。
李追远回到房间,将东西放下后,出去冲澡,冲完澡后回房间躺上床。
没有多想,没有仿徨,也没有紧张。
少年一闭眼,就睡着了。
一夜好眠,精力恢复。
醒来时还没睁开眼,李追远就先嗅到了一缕甜滋滋的香味。
侧过头,睁开眼。
外面的天,是阴的,狂风不断冲击着门窗,发出「眶」的声音。
阿璃发髻上插着一根银,上身着白衬,下身马面裙。
她穿的,是自己最喜欢的那一套。
以前有阵子,李追远不小心流露出了这一点,导致柳奶奶的设计桌上,全是各种马面裙的款式设计,都快给柳奶奶设计得要吐了。
当然,最明显的,是画桌靠着床这边角落上,摆放着的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红糖卧鸡蛋。
阿璃正在制药,她已经将昨晚采摘回来的药材进行了粗加工,现在要做的,是将提取出来的药汁进行简单过滤,最后灌入那一个个健力宝空罐中。
灌满一个,阿璃就封好一个,此时,地上已经摆好了两小排。
李追远下了床,没打扰阿璃的工作,先端着塑料盆去洗漱。
早上的风很大,吹的不是你的头发和衣服,更像是要吹走你身上的皮。
从水缸里留出水刷牙时,得注意风向,弯腰将头伸出去,尽量让漱口水与泡沫不要被风裹回你身上。
墙壁上的木箱收音机正在播送:
「听众朋友们,据气象台消息,今年第五号台风按照当下路径发展,将极大可能于今晚零点前后,正式登陆江苏启东—
李追远刷完牙,开始洗脸。
洗完脸后,少年将毛巾搓洗好折叠起来,挂在塑料盆边。
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收音机。
「今晚零点么?看来,气象台,不准啊。」
远处村道上,熊善拉着一辆推车,车后坐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梨花身上披着一个大雨衣,不仅包裹着自己,还将笨笨护在怀中。
不过,她的注意力倒不是在儿子身上,而是扭过头,对正在拉车的丈夫喊道:
「我们就这么走了?要不要去和老夫人说一声,告一下别?」
熊善不用回头,风会将他的骂声吹到后脑勺,「砸」在他妻子脸上:
「蠢婆娘,少爷让我们离开几天,你现在是想去问老夫人,少爷说的话,是不是真的算数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人会真的在乎你是什么意思,这两座龙王门庭,现在是老夫人,以后,一定是少爷的。你只需要知道,为了我们,为了我们的儿子,真正该听谁的话就可以了!」
「可惜啊,努力这么久,我肚子还是没动静,要不你再找个小的试试?」
「老子这辈子就你一个,试什么试?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就算真生出来,你看咱儿子以后会不会认他!」
其实,熊善本想说的是,你看看咱儿子会不会让他活。
有些事儿,小远哥暗示过了,连老田头都拿他家少爷提醒过了,熊善自己也努力耕耘了这么久,怎么可能真一点苗头都察觉不到?
只不过以前他是故意不想承认,可自从那晚自己「忽然不行」被妻子抱着脑袋安慰后,他终于体会到了那种无力。
也愿意去接纳与承认那个最正确的猜测:
自家这儿子怎么可能让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出来,他连同父同母的都不同意!
虽然,这不是自己儿子的本意,毕竟他还只是个喜欢吃奶瓶的年纪。
但事实,很可能就是这么个事实。
在自己爹妈在风中大声聊天的时候,坐在妈妈怀里的笨笨,看着远处站在水泥桥上的那道熟悉身影。
等萧莺莺转身离开后,笨笨又用力嘬了一口自己怀里的奶瓶,
然后,两只小肉胳膊,故意发力向前一推,让宝贝奶瓶滚了下去,落在了路边两块石头间,死死卡住。
做完这些后,笨笨打了个呵欠,小肉背往前挪了挪。
自己妈妈怀里好热,他不习惯,也不喜欢。
找了好久,终于寻了个还可以的姿势,咬着自己的大拇指,闭上眼,开始睡觉。
萧莺莺走回到了大胡子家。
自己一直照顾的孩子,被亲爹妈带走了,她很失落。
这使得她行进时,竟不知不觉间走出了死倒的步姿。
瞧不见腿的具体摆动,但身子却在地上匀速滑行。
她没回大胡子家,而是走入已光秃秃的桃林。
桃林内,木屋大门没关。
萧莺莺推门而入。
床榻上,清安背对着她躺在那里。
萧莺莺也坐了下来,头发变长,身上流散出一缕缕粘稠的水滴。
黑色的旗袍,鲜艳的高跟鞋,过分浓艳的妆容。
她已许久未见,如此「真实」的自己。
双手向前探出,想象着曾放在那男孩双肩的时刻,浑浊的眼眸里,流露出些许追忆。
「我给过他机会了,是他自己寻的这个结果,让他去吧,随他去吧。」
清安的声音在木屋里回荡。
随即,木屋开始缓缓下沉,直至没入地下,彻底消失不见。
「吃早饭啦!」
今天的早饭,比较简单。
因为一大早,刘姨就将姚奶奶送去了火车站,火车受台风影响相对较小,加之大暴雨还未到来,倒是不用担心太多。
姚奶奶在临上车时,递给刘姨一件包裹,说是在洛阳家里时她就做好的,本想着来了就送出手,可到了地方后才发现,一些事情和她原本所预想的,并不一样。
可临要走了,这带回来的礼物没有再带回家去的道理,姚奶奶就请刘姨不要见怪,将这包裹收下,若是不合心意,就随手丢去路边,切莫被她的唐突坏了心情。
回来途中,刘姨将姚奶奶送的包裹打开,里头装着的,是一套暗红色的喜衣,男女款各一件。
不是那种正装婚服,而是有点接近两口子成婚第二天所穿,用来拜见长辈的稍次一等服饰。
一件是给自己的,一件是给秦力的。
姚奶奶说没好意思来时送出手,是因为她误会了二人之间的关系。
本以为该是夫妻的二人,实则只在这家里,扮演着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
可这么多天下来,她也瞧出了些门道,最后也是鼓起勇气,将这套成对的礼物,送了出去。
刘姨将衣服重新包起来。
她没多么惊喜,也没什么生气,像是那古井无波的湖面上,丢了一颗石子,看似动了,反而感觉更静。
主母对他们二人的终身大事,从未设过什么限制。
主母,是真的把他们当亲生子女在养。
当然,主母也没硬要撮合他们俩,只求一个顺其自然。
就是,太过于自然了。
自己与阿力,一个在柳家祖宅出生、一个在秦家祖宅出生。
即使主母与老爷成婚,让龙王秦与龙王柳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不一样的变化,但对他俩这对家生子而言,本该没甚大影响。
可江湖与家族的命运突变,让他们从各自本该的人生轨迹中脱离,最终从小吃住生活、学习都在一起。
自己犯的错,阿力帮自己领责罚;阿力练功受伤,自己帮他治疗。
彼此身上,尤其是阿力肩上,一直背负太多;
再者,二人实在是太过熟悉,处得比兄妹都更亲如兄妹。
谈不上彼此耽搁,好似也没那方面的兴趣,年岁渐长后,也是懒得再提再想这一茬了。
或许,这世上最难的事,就是这水到渠成前的最后一步吧。
包裹,被刘姨放进了西屋。
顺带着,又连喊了七声安静。
秦叔坐在西屋门槛上,对她说道:
「衣服可以先取出来。」
刘姨瞪了他一眼,问道:「你自己没长手?」
秦叔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我翻过了,但没找到。」
刘姨:「我要是随便就翻出来了怎么办?」
秦叔:「那就是我没长眼睛。」
刘姨打开衣柜,很快就在下面找到了衣服。
一套是红色的,一套是绿色的。
她提着这两套衣服,展示给秦叔看。
秦叔:「真是奇怪了,这些年来,我的这些衣服每次想要找时,都像是在故意躲着我似的。」
刘姨:「下次,你用酱油瓶压着,想找时不用眼睛,用鼻子闻酱油味哪里最重就行。」
秦叔低下头。
刘姨将两件衣服挂在墙上。
没到换上的时候,但快了。
刘姨去厨房,将早餐做出来喊大家出来吃后,就亲自端了一份送去老太太的东屋。
老太太今日一身新丽的打扮,衣服很年轻这意味着,她已经做好准备,今儿个,人也要变回年轻。
柳玉梅:「怎么样?」
刘姨:「哪家不懂事的女子,居然敢坐我家主母的桌位,真是没个规矩。」
柳玉梅:「到时切莫这般贫嘴,我年轻时,真不喜欢油嘴滑舌的丫头,小心被我拿剑抽了教育3
刘姨耸了耸肩:「我可不怕,我现在的年纪,好歹是个嬷嬷,大小姐怎么也该给我一点薄面吧?
柳玉梅摇摇头:「年轻那会儿在家时,我教训家里尖酸刻薄的嬷嬷,最是不留情面。」
刘姨:「哎呀,那完了,合着您这是冲我来的,这顿教训,我是真逃不过了?」
柳玉梅拿起筷子,问道:「姗儿送走了?」
刘姨:「嗯,送走了,但走的,不仅仅是她一个。」
柳玉梅:「该走的本就该走,这没错。」
刘姨:「我去那边看看,您慢用。」
柳玉梅点了点头。
等刘姨出去后,柳玉梅拿起勺子,喝了口汤,目光落在了前方供桌上。
她昨晚,与这供桌上的牌位,说了一整宿的话。
前半宿,是拿着酒杯当面叨叨。
后半宿,是在梦里追着絮絮念。
横竖就那一句:
这次,你们谁都没理由说我是在任性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柳玉梅骨子里的性格,其实从未变过,但就是身上劳什子牵绊太多了,多得她不得不一次次按下自己的脾气。
虽然知晓,没有「下面」了。
但她需要过自己心里那一关。
等到了「下面」去后,她得能对着两家列祖列宗,挺起胸,诉说她这些年忍辱负重的不易。
小远是两家最后的潜力与希望,她为了小远这孩子,豁出去了一切,去拼掉这条命,理所应当!
「唉,还是年轻时潇洒快意,等年纪大了,想求个痛痛快快的死法,都得蹭个天意。」
好在,这担子,她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卸下去了。
不仅不愁不悲不苦,反而由内到外,透着一股子喜庆。
这一天,
她迟等了几十年!
阿璃在做最后的封装时,李追远站在画桌前,快速完成了一幅画。
没太多心意,全是工笔,纯粹复刻,与其说是在画,不如说是在人手「复印」。
阿璃这边完工了,总共十罐健力宝。
女孩站起身,来到画桌旁,看了一眼少年的新作,就很自然地拿起笔。
李追远轻轻按下了女孩的胳膊,道:
「我故意不画胡子的,师父这人,喜欢白净。」
阿璃点了点头,将笔放了下来。
刘姨喊吃早饭的声音自下方传来。
「走。」
李追远牵起女孩的手,走到门口时,少年感知到女孩的脚步停下来了。
她再次回头看向房间内的陈设。
女孩已经有预感,这次离开这间房,短时间内,是无法再回来了。
当女孩收回视线时,发现少年正在与她对视。
李追远身子微微前倾,让自己的嘴贴到女孩的耳垂,小声道:
「阿璃,还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的那句话么?
」
少年对女孩说了不知多少话,但这一刻,女孩仍旧瞬间记起了此时少年特指的是哪一句。
阿璃目露坚定,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吃早饭吧。」
女孩不再迟疑,主动跟着少年下了楼。
早餐,李追远还是没怎么动,只是帮阿璃分着餐。
没办法,那厚厚的红糖外加那几乎水饺量的鸡蛋,吃完后,短时间内是真吃不下其它的了。
饭后,阿璃起身,主动去了东屋。
李追远:「润生哥,彬哥,阿友,跟我去一趟房间。」
润生直接跟着上楼了。
谭文彬和阿友对视一眼。
三人平日里,除非有事要通知,否则很少会来小远的房间里。
前阵子陈曦鸢也曾好奇地来过,但待了一会儿就有种快疯了的感觉,因为这房间里的很多东西,你压根就看不懂。
李追远伸手指了指自己书桌。
书桌上,有三根白蜡烛,每根蜡烛下面垫着一张设计图纸。
李追远:「一人拿一套,回去后按照图纸,布置好这根蜡烛。」
三人各自上前,拿了一套。
有着丰富帮忙布置阵法经验的他们,即使是完全不懂阵法的润生,也能一眼瞧出来,这设计图纸的简单。
简单到,就连李大爷给人做白事、只单纯提供情绪价值时,都比手中这个要复杂有诚意得多。
林书友欲开口询问,但接下来,小远哥直接念起了名字,团队一直以来的严格纪律性,让阿友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林书友,谭文彬家在石港的房子空着,你去他家,将图纸上的布置摆好。
谭文彬,你去周云云家,将图纸上的布置摆好。
润生,太爷今天要去找山大爷喝酒,你待会儿载着太爷去,在山大爷家里,把图纸上的布置好。
记住,今晚八点整,准时点蜡,蜡烛熄灭时,即刻赶回这里!」
这次,三人里,连润生都没有毫不犹豫地回应。
因为这布置,简直太没有诚意了。
先不提这设计图是否真可能是内藏乾坤他们眼拙看不出来,但一个山大爷家、一个谭文彬以前的家,一个周云云家—这三家怎么算都不可能恰好就是所需的三个节点方位吧?
小远哥,这真的是演都不演了,完全是把他们打发走的做派。
李追远提高了音量:
「听明白了么!」
「明白!」
「明白!」
「明白!」
三人,最终还是接下了命令。
「现在就分批次出发,润生,你载着太爷先去你家,谭文彬、林书友随后出发。
另外,
走之前,一人再拿一罐健力宝。」
「走啦,润生侯。」李三江穿着雨衣,坐上了润生的三轮车,「唉,我也是真想那山炮了,哈哈,哪能喝他的呀,我自带了好几瓶酒。」
润生载着李三江离开,并未引起东屋与西屋内,柳玉梅、秦叔和刘姨的意外。
今天,把李三江先安排出去,这很正常,他在,反而会让大家都受到约束。
甚至是,连谭文彬与林书友随后就骑着车离开的举动,也没让他们产生什么疑惑。
他们可以是小远先放出去做事或者是探听消息的,当然,就算小远真把他们支开,也在理解范围内。
这种层级的对抗,力量层次不够的,本就没有上桌的资格,堆人数在这里,压根就没有意义。
除了秦叔外,另外两个女人的眼晴,都不好糊弄。
其实,她们已经从润生三人离开时的目光神情中看出来了,小远是真的将他们给支开了。
但真正让柳玉梅动容的,也是察觉到事情似乎要向她预料之外发展的,是那片桃林方向,伴随着木屋完全沉入泥土后,彻底敛去的专属于那位的气息。
柳玉梅原本以为,那位会加入今日的风浪。
哪怕不是心照不宣,以小远与那位之间的互动关系,小远就算是求,也能求得对方在今日助一臂之力。
一个凶焰滔滔、却一直处于自镇自封状态下的存在,他,最不怕的就是死了。
即使到现在,柳玉梅还能安慰宽解自己:
匿了就匿了吧,这是我们自家人的事,理所应当该由自家长辈来扛。
就算那位不出手,两家龙王门庭最后的这点柴火,也够烧这一茬的了!
然而,就在这时,柳玉梅看见小远从主屋客厅里走出,径直来到自己所在的东屋。
西屋的秦叔和刘姨见状,也走了过来。
秦叔:「小远,今天风大,快要下雨了,你和阿璃回房间去画画下棋吧。」
刘姨笑着道:「是啊,中午想吃什么,跟姨说,早上匆忙,只是随便做了些应付,中午姨给你做好吃的,别担心,家里厨房提前备了菜的。」
李追远对秦叔和刘姨笑了笑,然后,来到柳玉梅面前。
「奶奶,我记得过去两年的这时候,您都会带阿璃出一趟门,去做拜祭。」
秦叔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刘姨的手,紧紧抓着身侧的门框。
坐在供桌边侧椅子上的柳玉梅,目光沉了下来,问道:
「小远,你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只是想提醒一下奶奶,怕奶奶忘记了日子。」
「斯人已逝,早点晚点,不打紧。」
「既然已逝,还是不要让他们空等着了吧,奶奶,您还是带着阿璃去吧,外面风大,让秦叔和刘姨都陪着您去,我在家心里也能踏实放心些。」
「正是因为风太大了,所以奶奶才更要留在家里,以防——”
李追远抬起手,打断了柳玉梅的话,
柳玉梅缓缓摇头,道:「小远,人活着,得靠着一口气,得有一个奔头,要是连点光都瞧不见了,那这活得,和行户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李追远:「奶奶,您还是动身吧。」
柳玉梅:「小远,你这是在教奶奶我做事?」
李追远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走到供桌前,取三根香,郑重行礼后,插入香炉。
在少年做这一套动作时,秦叔和刘姨默默地站到了东屋门槛外,行陪礼。
柳玉梅,也从原先所坐的椅子上站了起来,正对着少年。
李追远:「奶奶,我不像他们,我是入门了却还未分家。您当年对我说,两家龙王门庭的担子,自此交到了我肩上。
我想请奶奶,当着诸位先人的面,尤其是当着秦爷爷的面,再亲口告诉我一声。
在这两个家里,法理上,到底是谁,说话最管用?」
说着,李追远将阿璃爷爷的牌位摘下来,递送给了柳玉梅。
柳玉梅在两家的地位,无疑都在少年之上,
但论传承法理,连她,也比不过两家本诀皆修的小远。
这本该不是问题的,因为柳玉梅并不恋栈,像这样的权力交接,也本该随着岁月顺理成章。
连柳玉梅都没想到,有一天,少年会把这个问题,直接放到这秤上来。
她看了一眼供桌上的诸多牌位,最后,目光落在了少年手中所拿的牌位。
柳玉梅伸手,将老狗的牌位接到手里,回答道:
「你,李追远,说的算。」
李追远点了点头,一脸歉然地对柳玉梅俯身行礼。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这是愿意为自己把命都豁出去的长辈,但他又不得不这么做,要不然,他们不会离开。
柳玉梅眼角余光看向自己孙女,想着让孙女出面「说道说道」。
结果居然发现阿璃已经主动走出门槛,去到了外面,转身,看着还站在屋内的自己。
呵。
柳玉梅无法理解:
不是,都这时候了,自家孙女这胳膊肘,居然还往外拽?
「好,我们,走!」
柳玉梅手掌摊开,剑匣飞来,被刘姨抱入怀中。
随即,柳玉梅迈过门槛,左手拿着自家老狗的牌位,右手牵起自己孙女的手。
柳玉梅还想回头,看一眼少年,欲要再说些什么。
右手传来阿璃的拉扯。
柳玉梅低下头,看着孙女。
阿璃侧了侧头。
柳玉梅终究没再说什么,气冲冲地离开。
秦叔和刘姨见状,只得跟了上去。
外面的风很大,也渐渐下起了雨。
但风雨都无法侵入到柳玉梅分毫,在触碰到她与阿璃前,都各自散开。
一路前行出了村口,不仅离开了思源村的范围,更是走出了石南镇的区域,她与阿璃不仅裙摆未有点湿,就连头发都没乱上丝毫。
刘姨只是抱着剑匣跟着,沉默不语。
秦叔胸中则积聚了一大团无法散开的郁结,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因为小远这次,是以近乎「家主」的名义,下的命令。
「走吧,先离开这里,寻个远一点的,干整避风的地方,暂时歇一下脚。」柳玉梅抬头,看了一眼风水气象,「今晚零点,这大风,才能真的到呢。」
刘姨眼晴一亮,当即附和道:「气象台也这么说。」
柳玉梅:「我可比气象台准多了。」
秦叔也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看着主母,目露希冀。
柳玉梅脸上的凝重与怒容,在此时完全消失不见,甚至,她脸上还流露出了一抹闲适的笑容,
低头,掂了掂手中拿出家门的牌位:
「啊,当年我就因为听了话,后悔了几十年;如今,还想让我再后悔一次?做梦!
居然还拿老狗的牌位来压我?
小远,
奶奶我这次,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天大地大,奶奶我的脾气最大!」
此时,主屋、东屋和西屋,除了李追远外,就没人了。
少年走到坝子上,任凭这风,吹打在自己身上。
「汪」
小黑从自己窝里走了出来,它也对家里此时如此静悄悄的诡异氛围,感到很陌生。
这种不安,甚至促使它在没有陈靖追逐的前提下,愿意主动走出这么远的距离,从客厅内来到坝子上张望。
李追远蹲下来。
小黑向着李追远走来,把自己的头,送到少年手边蹭着。
李追远用手一边摸着小黑的狗头一边开口道:
「接下来,该给我自己——
准备葬礼了。」
抱歉,熬夜到现在紧赶慢赶只能写这么多了,要赶去登机了,到地方后龙就去睡觉了。
今天的更新也在这章里了,今晚大家不要等了,抱紧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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