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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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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捞尸人 | 作者:纯洁滴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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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0章

    丰都上方,雷霆震动。www.biquge85.com

    酆都地狱,万鬼哭嚎。

    黄泉中浸泡冲刷着的盔甲,头盔深处,一抹精光亮起。

    墓主人,站起身。

    黄泉在此时停滞,截流。

    本该永不停歇的黄涛奔腾之声停止,让这座地狱,罕见的变得安静。

    十八层地狱之下的更深处,佛光剧烈抖动,「我佛慈悲」之声,自下而上弥漫。

    当酆都大帝将自己的力量,不断投送出去时,他所镇压在地狱的存在,压力自然减轻。

    墓主人抬起臂铠,指向上方,停滞的黄泉开始倒流。

    之前,是黄泉在镇压它,现在,是它在逐步掌控黄泉。

    菩萨的佛音浩浩荡荡,彻底浸染完整个第十八层、十七层、第十六层,还在继续向上。

    一头头在地狱刑罚中饱受折磨的凶厉恶鬼,双手合什,皈依佛门。

    这对祂们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祂们自然不会放过。

    十殿阎罗不仅对此等局面无动于衷,反而全都开始尝试脱离自己的官座,如山般的身躯,不断蠕动。

    祂们是地府神话中高高在上的存在,定罪则、掌刑罚,可他们本身,亦是这座地狱里,枷锁最深的囚犯。

    五方鬼帝集体静默,大殿正门缓缓关闭。

    此时的隔绝,本身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放纵。

    「咔嚓————咔·————咔嚓————」

    细微的巨响,不断传出。

    它坐落地狱两千载岁月,可以说,它即是地狱。

    细微,是它目前只是指尖轻动、关节松震,但因为它实在是太过伟岸高耸,整座地狱都是依它而建,所以它任何细微的复苏与活跃,对这座地狱而言,都是大变。

    这是————大帝的本体。

    酆都大帝镇压地狱,同时也是在镇压自己。

    现如今,整座酆都,都呈现出松动的迹象。

    然而,即使如此,大帝的意识仍在继续着向外投送,仿佛对地狱正在发生的巨大变动,完全视而不见。

    镇压者正在明目张胆地反抗,上位者正在趁机攫取自己的私利。

    地狱内,最茫然也是最无措的,是这些数量最多的判官、鬼差、鬼将、鬼帅。

    它们没有站队的资格,却偏偏最容易沦为站错队的代价。

    手中的皮鞭掉落,杀威棒立起,刑具放下,当不知道该怎么做时,无论是人是鬼,最本能的反应就是————什么都不做。

    不过,事无绝对。

    曾经,那位少年入地狱,画草图的地方,如今已修建起了一块崭新威严的殿宇。

    上面挂着「酆都少君」的牌匾。

    这是少君府邸。

    虽然自建成之日起,少君一次都没来住过。

    但这片明显不合群的建筑以及建筑内的一众赵姓鬼官,早就被深深打上了「少君」烙印。

    这片建筑的正中央大殿四周,以铁链串锁着一头头生前犯下罪孽的恶鬼。

    无论何时,这里的恶鬼数目都会被确保足够充足,以备押送殿内刑场献祭。

    这会儿,里面的恶鬼们随着大流,开始哀嚎,试图反抗。

    其它地方的鬼官,早已听之任之。

    但这里的赵姓鬼官们,毫不客气地举起鞭子,拿起刑具,对这些企图造反的恶鬼,进行最铁血的镇压。

    在他们的努力之下,至少在这块区域里,恶鬼的作乱很快就被平息。

    当下,这儿也成了如今地狱里,仅剩的秩序所在。

    因为,他们没得选。

    太子与大帝的权力斗争,必不可免地会波及到他们。

    酆都漫长的历史上,从未立过少君,所谓的继承人,在两千载悠久岁月的君王面前,本就是一种畸形存在。

    连带着少君府里的赵姓鬼官们,也成了地府里的畸形儿。

    但甭管再荒谬再畸形,大帝与少君,好歹有个权力与传承的体系在。

    如若大帝失去了地狱,那地狱哪里还来的什么少君?

    要是这地狱真的变了天,赵姓鬼官们就将从「里外不是东西」变成「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地狱最高层,巍峨的大殿内。

    阴萌盘膝坐在酆都大帝的神像前。

    她很痛苦。

    但比之痛苦,她更茫然与不解。

    小远哥的祭祀,她收到了。

    阴萌见大帝没有动静,那她就打算像过去那样,自己出面帮忙。

    她晓得自己人微言轻,但怎么着自己拜的是小远哥为龙王,目前也还是小远哥团队里的一员,该尽力的时候自然得全力以赴。

    结果,她这里刚刚偷偷摸摸地黄袍加身,可怕的意念就如潮水般向她涌来。

    她只是想点燃根小小的火把,举在手里,帮小远哥摇旗呐喊一下。

    结果打火石一摩擦,顷刻间,山林尽燃!

    这一幕,在鹿家庄山门口供桌上的画像里,显露得淋淋尽致。

    画像中身穿皇袍的阴萌,目光不断闪动,她本人都有点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追远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帝为了最大程度地降低因果反噬,以阴萌为引子,将自己的力量投送了过来。

    因为阴萌是自己团队里的人,哪怕她本人不在现场,但就像赵毅将老田头留南通,老田头依旧能帮赵毅做药丸送去一样,仍旧可以名正言顺地提供帮助。

    此情此景,就像是当初李追远教阴萌的祭祀之术,用肉为供、蛊虫为引,献祭出一群可怕的尸虫助战。

    只不过这次,阴萌献祭出来的,不是什么尸虫了,而是大帝亲临。

    李追远抬头看着天空,那道雄浑伟岸的身影。

    这远远不是大帝的全部,但已经接近大帝能一举拿出的所有。

    在李追远之前的设想里,他只希望大帝能够掀去一缕阴风,让鹿家庄背后可能正存在的某个顶尖势力感知到,开启复仇倒计时。

    结果,阴风没来。

    大帝来了。

    李追远实在是无法理解,大帝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已经完全超出买卖双方的交易理性。

    更严重污染了原本极为纯粹的师徒关系!

    上一次大帝也这般出手过,但面对的对手,与这次完全无法等同。

    而且上一次大帝出手时,地狱里可没有菩萨与墓主人这两尊巨擘需要留力镇压。

    李追远能笃定,这会儿的酆都地狱,必然已经发生了骚乱。

    而且,这次阵仗之后,退回酆都的大帝,将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只能勉强地继续镇压地狱,无力再对外出手干预。

    自己能分析出来的利弊,自己这位师父显然也清楚。

    但祂还是这么地来了,这么地做了。

    「师父,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距离招待所最近的那座小镇上,刮起了更大的风,高高的竹架垮塌,大风将酆都大帝的神像吹拂而起,像是一面巨大的风筝,凌立于夜空中。

    经过月光的照射,使其忽明忽暗,增添神韵的同时,更显威严肃穆。

    招待所楼下,三辆停着等客的出租车内,司机全部笔直地坐在驾驶位上。

    保安亭里坐着的保安,一楼大厅里办理入住的客人、服务人员,全部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嘴里集体重复着一句话:「你对他好,他也会对你好————」

    房间内,翟老睡得正香,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

    老人在做梦,梦到那流言蜚语。

    小远真的成了他的孙子,他陪着孙子在公园里散步,陪着孙子做作业,一片孺慕。

    虽然很快,画面就变成了孙子用笔在图纸上勾勾画画、指出自己的设计数据错误,但————也是孺慕。

    窗口处,那道自翟老身上延伸而出的影子,立在那里。

    袖的目光,深邃浩渺。

    祂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也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里面,确实有受翟老对那少年喜爱的影响,甚至包括刘昌平那个出租车司机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但,祂是大帝。

    影响无法避免,可这世上,不存在谁,能真正操控他去做出决定。

    最开始感知到那个少年的存在,是祂察觉到这世上,又出现了一个人,掌握了自己的《酆都十二法旨》。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也就罢了。

    但很快,那少年不仅开始利用自己当世唯一血脉,不断向自己掏取,更是一次次地将因果脏水,往祂身上泼洒。

    直至迫使他真正发怒后,他才真的开始正视这个少年,这个冷冰冰、披着人皮的小家伙。

    开始利用他,他也开始利用他,双方的师徒关系,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保持得相当纯粹。

    大帝会权衡利弊得失,会计较收益,收益低时,会果断退出,收益高时,祂会立刻入手。

    一个能两千载坐视自己血脉不断凋零的存在,一个能把自己当作镇压物、对天道养自己为寇的存在,根本就不会存在感情用事的可能。

    但是,他发现且确认了那个少年,正在不断长出人皮。

    两个冰冷的合作者,只能永远进行冷冰冰的利益合作。

    可若是其中一个,长出了人皮、出现了温度,且预判出其人皮将越来越厚、

    温度也越来越明显,那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李追远曾感慨过,他见过很多古老的存在,有魏正道那种一心求死的,也有墓主人那般浑浑噩噩的,更有飞仙地宫建造者那般四处投机的————

    唯有阴长生,在认认真真地长生。

    窗口处的黑影,抬起手了。

    窗外飞在空中的巨大酆都大帝画像,燃起了火焰。

    鹿家庄外,那尊伟岸磅礴的身影,低下了头,与下方供桌前站着的少年对视o

    紧接着,身影抬起手,向前探出。

    抓向的是鹿家庄,却又不仅仅是鹿家庄。

    大帝这一手,下的,是人皮重注!

    鹿家庄内的杀戮,仍在进行。

    能坚持这么久,就足以说明鹿家庄的底蕴,它并没有一触即溃,它展现出了很顽强的抵抗。

    只是这种抵抗,在群狼面前,无非是柴一点容易塞牙的肉。

    借江水之利,加速成长的这一辈,就算在底蕴积累层面还比不过家里上一辈的佼佼者,却也早就谈不上代差。

    甚至,一定程度上,这一点还能用江上淬炼出来的技巧与意识来进行补足。

    灭鹿家庄的,是这群年轻人,但这群年轻人,几乎可以代表各自家族中坚力量的水平,无限接近江湖各大势力派出的联军在针对鹿家庄下手。

    死的人,越来越多,鹿家庄内抵抗的圈子,也在越来越小。

    石板上躺着的,墙壁上钉着的,井口边趴着的,或完整或破碎的尸体,其鲜血,都在集体流向一个地方。

    鹿家祠堂的地面,已变成红色。

    这些血水自外面涌入,又持续深入。

    供桌并未撤开,但再严密的机关,也无法阻挡得住自家人鲜血的无孔不入。

    密室内,形成了血涡。

    鲜血上漫,但凡触碰到了那一张张椅子上被锁困住的阴影,就立刻如附骨之疽般深入裹挟。

    无声的惨叫激烈发出。

    原先,是不舍得壮士断魂,不愿意损毁根基,这才受制于此。

    眼下,哪怕他们愿意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去自尽,都于事无补。

    为了营造出非一家下达任务的假象,这么多椅子上坐满了明家人。

    他们是现成的因果,是结实的桥梁,是最直白的传递。

    鲜血中隐藏的那一缕缕令人心悸的黑,正通过他们,不断投射向龙王明家祖宅。

    「咚————咚————咚————」

    像是脚步,又似敲响的丧钟。

    陶竹明出现在了鹿家祠堂内,目光落在供桌后方的墙壁上。

    这时,一杆枪自前方缓缓落下,悬于血面之上。

    陶竹明抬起头,看向房梁上躺着的徐默凡。

    在外面厮杀正酣、争夺最炽时,这两个人,都脱离了外头的嗜血狂欢。

    陶竹明:「路上再次与你相见时,我就察觉到你的不对劲,你身上那一往无前的锋锐不见了,像是被扭断了枪尖。」

    徐默凡没回应。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他不是输不起,不是败不得,但他是被人在徐家枪的领域,给完完全全碾压了,碾压他的那位,都没练武。

    心气儿没了,做什么都没劲,连那神鹿,他都懒得去争夺,早早地就顺着鹿家人的鲜血,来到了这里,躺着。

    陶竹明:「你是在对这里进行护法吧?」

    徐默凡侧过头,看了一眼站在下方的陶竹明。

    那杆悬浮在其面前的长枪,已说明了他的态度。

    陶竹明笑道:「呵呵,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来使坏的,我是怕别人来使坏,才特意过来看看,既然有你在这里看着,我就放心了。

    徐兄,你好好看着,待我争夺来一块鹿肉,必分你一碗鹿血尝尝。」

    言罢,陶竹明就离开了祠堂。

    他说的是真的。

    他就是来看看,怕这里出事,怕自己那位江上知己好友,也就是令五行这会儿出现在这里。

    「轰!」

    一道雷鞭,炸碎了前方的石像阵法防御,里面的鹿家人胸膛,被雷鞭快速洞穿。

    如肉串般举起,再狠狠摔落。

    「砰」的一声,集体炸碎成尸块血水。

    为了防止蒸发,多榨出点血水,令五行及时将鞭上的雷力收回。

    有一个浑身是血的绝望鹿家人,大吼着持刀冲来。

    令五行正欲将雷鞭再次甩出,那位就被一记大印砸成了肉泥。

    「嘎吱嘎吱————」

    榨出的血水,更为充分。

    陶竹明掌心一抬,收回方印,调侃道:「令兄幼年在家族里遭遇过霸凌么?」

    令五行摇了摇头:「我若是去祠堂,陶兄以及其他人,必然会对我阻拦。那我索性不去费那力气,赌一把,这次倒霉的不是我令家,也给那家好好上一上强度。」

    陶竹明:「怪不得他不要这神鹿,怪不得他不进这鹿家,原来是有更有趣的事要做。」

    令五行:「相较而言,咱们现在玩的,在他眼里,怕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还玩得一头奋劲。」

    陶竹明环视四周,还在持续的杀戮与血腥,点了点头:「他是把我们这帮人的人性,给摸透了。」

    令五行收起雷鞭,朝着神鹿囚笼方向走去,那里的交战最为激烈。

    陶竹明与他同行。

    令五行:「明明我们是正在被他利用。」

    陶竹明:「却有种被江水推动的感觉?」

    令五行:「我的心境已经出现紊乱了,你呢?」

    陶竹明:「已受损。」

    王霖还在睡。

    这胖子,把鹿九睡得重伤。

    眼瞅着家族即将覆灭,神鹿大业马上要功亏一篑,可鹿九心里依旧拿不出鱼死网破的决心。

    狼群怕孤注一掷拼着拉垫背的,最喜欢这种怯懦的对手,大家很有条理地逐次上前袭扰、留下爪痕,持续放血。

    鹿家庄里的天平,早已失去悬念,这一端何时落地,也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就在这时,很多擅长风水气象之道的人,都不自觉地看向头顶。

    也有些灵感超强的存在,不自觉地开始分心。

    心慌感,太过浓郁,严重超出了眼前的战局。

    他们像是在山峰上厮杀,而这座峰,随时可能倾塌,不,是这天,好像快要砸落下来。

    骆阳出现在了鹿九身后,配合那棋子落下,本可以有机会取其首级,但背上的妹妹朱清,迟疑了。

    机会消失,骆阳被鹿九一脚踹飞,受伤吐血,很是难受。

    「妹子,怎么回事?」

    「哥,外面天上,有大恐怖。」

    「你现在能看到天上么?」

    「看不了,这里有鹿家庄结界挡着,得出去抬头才能看到。」

    「那就当它不存在,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哥,我在你背上。」

    琴女被琴弦割破了手指,她将指尖送入嘴里吮吸,视线上移。

    白袍僧人念经声开始发虚。

    罗晓宇捏着棋子的手,颤抖。

    就连原本睡死过去的胖子,眼皮也开始颤抖,身体蜷缩起来。

    这时,谭文彬的声音自外面传进来。

    这一刻,因为这句话,旗虽然未在现实中立起,却已成功在群狼心中深深插入。

    「外面一切安好,诸位专心逐鹿!」

    龙王明,祖宅。

    在明琴韵以及一众人的惊愕目光中,头顶上,黑色的光影,不仅没有退去,反而在不断增强。

    让明家人心里舒了口气的是,这次自家的龙王之灵,没有像上次那样袖手旁观、主动承接,而是开始了对抗。

    这是因为上次明家龙王之灵,接的是虞家的孽业,虽是不同时代的龙王,却依旧惺惺相惜,愿守望相助。

    ——

    而这次,延伸而来的,是浓郁到不能再浓郁的邪祟气息,龙王之灵当然会主动进行抵御。

    可灵,终究只是灵,并非当世存活的龙王。

    而明家的龙王之灵,自上次接下虞家的孽业、为虞家保留一线生机后,已被大大削弱过。

    明家现在之所以正在走下坡路,就是因为龙王之灵削弱、自家气运受孽业影响式微,使得家族冒险激进的本诀修行难度与危险程度大大提升。

    明琴韵:「敲钟示警,长老以上,闭关者出关、假死者开棺、灵童启念、各阁燃烟,守护明家!」

    很快,明琴韵的命令被传达下去。

    一位位身处于祖宅内的长老,或走出闭关之所,或自棺内苏醒,或有年轻者提前开启宿慧,更有诸传承阁楼点燃传承烟火,开启护宅大阵。

    明琴韵这个家主,领衔而立于明家祠堂前的台阶上,引导祠堂大阵开启。

    然而,那漫天的黑色,非但没有收敛,反而仍在不断扩大。

    明琴韵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因为这意味着,出手的那位,不仅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健康。

    像这样的存在,世上本就不多,且一个个的都被天道看管死死的,祂们自己更是惜寿如命,这次,为何会敢将手直接伸向龙王门庭?

    而且,如此不惜血本!

    明琴韵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祠堂内那一道道圣洁的光辉,心里多少安定下来。

    虽然她对家里的龙王先祖,早就腹诽严重,但不管怎么样,当家族遭遇劫难时,有龙王先祖站在身后,还是能让人心里踏实很多。

    身前,正在帮忙一起主持阵法的明家三长老开口道:「家主,好在对方并非本体而来,不是为了实际意义上攻破我明家。」

    明琴韵骂道:「蠢货,你当这是祂心善么?你看看这架势,祂倒是想来,但祂本体能来得了么?除非祂愿意为了灭我明家后,直面天道之威,灰飞烟灭!」

    三长老低下头,他是见家主心急,想要缓和一下周遭气氛,事情的严重性,他又怎能不知?

    明琴韵:「此番借因果溯源出手,其目的就是为了再削我明家气运,我明家气运本就衰弱,若是被其得手,气运由盛转衰、再由衰转劣————

    我明家人,还能再修这凶险的明家本诀么?

    修十个,怕不是得死六七个!」

    原本只是慢性衰落。

    这次要是没能抵抗得住,那明家就等同于加速坠崖。

    一个传承,要是连自家人修行起来,死亡率这么高,那还传承个屁!

    魔修、邪修那种容易走火入魔的歪门邪道,可都没这么高的折损率。

    二长老:「得挡下来,必须得挡下来,挡下来,靠着龙王之灵香火存续,靠着家族布局经营,还能逐步蓄养回气运!

    若是挡不下来,我明家,就将沦为下一个秦、柳、虞!」

    明琴韵:「不仅如此,柳玉梅那个丧门星死女人,当年还能培养个家生子野种放出门点灯走江呢!

    要不是被联手打断了,天知道上一代是不是就让那死女人走成了!

    我们今天要是输了,我连学那个死女人培养野种的机会都没有,得有多少资质优异的野种,才经得起如此高死亡率的培育?

    你们接手大阵,我进祠堂,给先祖上香。

    无论如何,我都不允许自己比那个死女人落得还要惨!」

    其他长老接手大阵后,明琴韵转身向祠堂内走去。

    在跨过祠堂门槛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恐怖黑色,露出一抹冷笑:「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在天道目光下,坚持多久!」

    明琴韵目光扫向一侧角落,对那边站着的一众明家人传音道:「传令下去,封锁祖宅大门,开启祖宅外围阵法,谢绝一切访客,再放几头邪祟出去干扰外界窥觑。

    今日祖宅发生之事,绝不能泄露于人!」

    「遵命!」

    「遵命!」

    明琴韵调整好呼吸,走入祠堂。

    她不知道的是,今日明家正在发生之事,会不会泄露于人尚不可知,但世上各地不知多少个鬼,已经接到了法旨。

    明家不怕鬼魂来袭,但鬼言可畏。

    原本遮遮掩掩的秘密与衰弱,自今日起,将彻底向整座江湖公开。

    明琴韵跪于明家历代龙王牌位前,焚香祷告。

    龙王之灵的光芒,因此进一步提升。

    可与此同时,天空中的黑暗,仍未停止加码。

    黑暗背后的主人很清楚:事前可以权衡计较,但当重注已下时,无论如何,都必须得开出一个结果!

    不能说尽力,不能够浅尝辄止,不能半途而废,更不能仅仅做到一个心意到了。

    因为心意这东西,无法具体衡量。

    只有确定明晰的结果,才能去量化,才能在未来,加倍加倍加倍地得到补偿!

    鹿家庄大门口。

    原本漆黑的夜幕下,燃起了诡异的红黄霞光,月光如火,撒照的同时又等同是在燃烧。

    李追远知道,这是天道的目光,在向这里落下。

    天道不会放弃对大帝这种存在的削弱,尤其这次,还是大帝主动不做遮掩地站在正下方。

    然而,尽管如此,大帝的身影仍旧没有溃散,燃烧多少,大帝就补充进来多少。

    这一幕,让人看得有些悲壮。

    李追远已经从最开始的惊愕不解中缓过神来。

    少年有些理解,大帝今日如此方式出手的目的了。

    自己这师父,打的是明牌。

    李追远都有些担心,等这件事之后,大帝会不会再放阴萌一个自由。

    那因为太爷全款在市区买房,自己未能体验到三十年房贷的遗憾,就将得到弥补。

    不过,换言之,能让大帝以如此阵仗如此之久、还在持续的对手,必然是一条大鱼!

    李追远双手摊开,一条条红线释出,先绑在了长得像阴萌的画像上,再顺势向上攀附。

    追溯因果,他也会。

    正好趁机看看,这次钓中的,到底是哪条鱼!

    大帝的意念,没有排斥吓都少君,甚至还提供了便利。

    两千年来,酆都的鬼魂没体验过、阴家人没享受过的温柔,李追远感受到了o

    少年的视线里,出现了一片古色古香的建筑,其坐落于半山腰,上接云雾下衔灵粹。

    统一的式样,统一的格局,说明这是一个家族,而不是门派。

    最高处威严建筑物里,释出的一道道白色光辉,是龙王之灵。

    这是一座龙王门庭。

    因画面太过模糊,李追远也只去过虞家祖宅,没有到处去做过客,所以少年也不清楚,这具体是哪一家龙王门庭。

    但很快,当眼前这模糊画面中,出现一个转身向上走的老妇人身影时,李追远认出来了。

    那日「望江楼」里,柳奶奶特意将帘子掀开,让在楼外的自己可以记住里面这些人的面容。

    这位老妇人,就在此间,主要是她那表露出来的气急败坏,也更容易让人印象深刻,可以一定程度上,弥补画面上的模糊。

    一个脾气差到,很不符合龙王门庭当家人身份的老妇人,也是因为明家功法让人难以控制住情绪。

    龙王明家。

    那此时站在自己面前,那一道道神俊的身影,就是历代明家龙王之灵。

    自己日后,要向这些家族门派复仇时,其家族内的龙王之灵是自己无法避开的坎儿。

    可割裂的是,迄今为止,李追远所接触的所有历代龙王遗迹,除了魏正道那家伙难以评判,其余龙王,都彰显出了一种属于龙王的恢弘大气。

    因为少年位于大帝的阴影中,下方的明家人肯定无法察觉到自己,但正在与大帝进行对抗的龙王之灵,不一定。

    割裂的现实,让少年做出了很割裂的回应。

    李追远开口道:「这是我的因果。

    明家人趁我秦柳两家衰落之际,意欲覆我门庭、断我传承。

    今日,小子代秦柳两家,前来收这债利!」

    李追远并未说太多,也没做过多描述。

    他不想哭哭啼啼地向明家龙王倾诉委屈与辛酸,也不愿拿秦柳两家这些年遭遇的压迫彰显苦难。

    努力了这么久,隐忍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能堂堂正正,靠自己的实力,将这两座牌匾重新挂上去。

    且不提这哭,是否真的有用,真要哭,真愿意哭,柳奶奶也不用等到今天。

    这是报仇,大喜的日子,自然得精神点。

    说这些话,只是向明家历代龙王,做一个说明解释。

    至少目前为止,龙王都值得他去认可与尊重。

    起初,明家龙王之灵,毫无反应。

    他们依旧在继续与大帝的力量进行对抗。

    邪祟的花招非常多,龙王之灵收束于祠堂高台之上,远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活人。

    但当黑暗中,那模糊的少年身后,浮现出更模糊的两张供桌时,上方闪烁的明家龙王之灵的光影,出现了剧烈涣散。

    因为,模不模糊已经无所谓了,一座龙王柳家供桌,一座龙王秦家供桌,上面的牌位腐朽龟裂。

    龙王秦、龙王柳————没有灵了。

    祠堂内,正在焚香祷告的明琴韵身体忽然一震,她错愕地回过头,看向祠堂大殿外。

    「不,不行,不可以,不可以!」

    那一道道原本已经释放出去,作为主力正在阻挡天空中黑暗的龙王之灵,正一道接着一道地往回收缩。

    他们落回到了供桌上的各自牌位里,放弃了抵抗。

    失去了他们,余下只能靠明家人苦苦支撑,显然无法持续多久,毕竟,他们正在对抗的,可是酆都大帝!

    明琴韵目眦欲裂,她近乎尖锐地咆哮道:「不,你们不能这样,明家会衰亡的,明家会彻底没有未来的,你们姓明,你们是明家的先祖,你们得庇护自己的子孙!」

    「噗!」

    「噗!」

    一个个主持阵法或者正与之对抗的明家人喷出鲜血,一座座阁楼燃烟熄灭,大帝的意念不断渗入,开始对明家的传承气运,进行抹除!

    任何一个玄门势力,对自家气运都极为看重,龙王之灵之所以如此宝贵重要,正因为他是气运本身的演化。

    失去气运,对该传承而言,本就是一场灾难,而对于严重依赖气运发展的传承而言,不亚于堕入深渊!

    李追远周围红线密布,他刚刚亲眼目睹了明家龙王之灵的后退。

    少年不知道,明家龙王之灵是听懂了且相信了自己刚才所说的话,还是当看见自己这么一个孩子,向他们展现出两座空荡荡的供桌后,他们也不好意思再以灵的身份进行干预。

    总之,龙王选择了放手。

    李追远俯身,向明家祠堂所在的方向,拜了下去。

    明琴韵眼角流出鲜血,她现在完全癫狂:「你们不能这样,我们日日夜夜供奉你们,你们就是这么当先祖的?

    你们怎么能,就这么坐视子孙后代于不顾,你们怎么可以就这么看着明家堕入覆灭!」

    这时,原本一动不动的牌位,再次开始了异动。

    明琴韵再次面露希望,马上缓和语气道:「对,你们姓明,是我明家人的先祖,你们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来,你们姓明啊!」

    明家龙王之灵,再度释出。

    明琴韵擦去眼角血泪,露出笑容,但很快,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因为自家龙王之灵,没有朝着天空中那不断扩散的黑暗而去,而是汇聚成一条白色的光幕后,拐了一个方向,投射出了明家。

    明琴韵:「你,你们————要去哪里?」

    南通,石南镇,思源村。

    柳玉梅坐在床边,缝着绣被。

    几针下去后,再将针头在自己鬓边轻轻磨一磨,她脸上也会随之露出笑意。

    就在这时,她手中的针线停住了。

    起身,离床,掌心一挥,剑匣开启,长剑入手。

    柳玉梅走到门口,推开屋门。

    普通人只能察觉到一阵风,哪怕是西屋的秦叔和刘姨,因不精通风水之术,加之没有杀意,故而也没有反应。

    但在柳玉梅眼里,是有一条白色的河,自远处来,垂落而下。

    这河,落下的位置,正好是东屋厅堂里摆放着的供桌。

    供桌上的烛火,开始摇曳,渐变为乳白色。

    这是汇入,这是融入,这是给予。

    一道道星星点点,在供桌上每一道牌位上萦绕。

    明家龙王之灵,正在给秦柳两家空荡荡的供桌,进行倒灌。

    这不会让秦柳两家的龙王之灵复活,但这烛焰,也能持续燃烧,临时充当气运用。

    柳玉梅的脸上,并未露出丝毫的激动,她神情复杂,握着剑的手在颤抖。

    她知道,这世上并不存在无端的爱,之所以会发生这种现象,肯定是因为在江上的小远,做了什么。

    小远,真的在开始报仇了。

    白色河流的汇入,似是源源不断。

    这是惋惜,是愧疚,是弥补,一定程度上,也能称得上是道歉与补偿。

    往既阴暗又无比正常的方向去想,这又何尝不是希望————能高抬贵手?

    柳玉梅死死攥紧手里的剑。

    复仇,才刚开了个头,她怎可能在这里停下?

    再者,她这个坐在家里的老太婆子,又有何资格,替在前方的小远,替秦柳两家如今的家主,去做原谅?

    一次次的欺压,一次次的覆灭危机,就靠这点灯油,就能让我动恻隐之心?

    他们,想置我于死地,想置阿力于死地,想置我两家门庭于死地时,又何尝动过这种心!

    但因为这是龙王之灵的气息,柳玉梅不愿意去造次。

    「嗡!」

    就在这时,原本均匀环绕在供桌上每个牌位上的荧光,开始不约而同地集体向其中一座牌位上汇聚。

    那座牌位上的名字是—一柳清澄。

    短暂的荧光聚集,让这座牌位光芒盛起,仿佛柳清澄的龙王之灵在此时「活」了过来。

    她没活,秦柳两家的龙王之灵,也没有任何一个回归。

    但这就像是李追远入门典礼那天,外面响起惊雷阵阵,冥冥之中,似有回应o

    这一刻,因为亮起的是这座牌位,这本身,亦可理解是一种回应。

    柳玉梅指尖向那座牌位一指,风水之术激发,那座牌位上散出一道女人的影子。

    她缓缓抬起头,走向柳玉梅。

    很快,她就与柳玉梅的身影重叠。

    柳玉梅的脸上,一会儿浮现出她的面容,一会儿浮现出柳清澄的面容。

    打小脾气暴躁的柳大小姐,一遇到不合心意的事,就喜欢往柳家祠堂里跑。

    龙王之灵是威严肃穆的,非遇大事而不动。

    唯有柳清澄,次次都会呼应噙着眼泪进来的柳大小姐。

    后来,秦家少爷闯入柳家祠堂提亲,遭遇柳家人围堵时,也是柳清澄的牌位显圣,一举削去了持反对意见的柳家大长老的胡子。

    曾经那位柳家大小姐,之所以能养出那种恣意妄为大小姐脾气,那真是老祖宗惯的!

    柳清澄并没有归来,但柳玉梅明白了此中意思。

    她无法以自己的身份,对外家龙王不敬,那就以本家龙王的身份,来对过去这些年的恩恩怨怨,做出一个回应。

    长剑激鸣,发丝飘荡,凌厉的气势升腾。

    「哗!」

    柳清澄持剑一劈,将那还在继续灌输的白色长河干脆利索地斩断。

    仰起头,横举剑锋,强横的剑气席卷而上,搅散头顶夜空的乌云。

    柳清澄目视那白色长河来临的方向,决绝森然之声响起:「龙王的归龙王,龙王门庭归龙王门庭。

    祖辈的交情归祖辈,当代的恩怨归当代。

    做初一的,就别怪别人做十五。

    甭管你们今日是来做可怜还是做补偿,我柳清澄一世只认一句话:

    血债,当灭门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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