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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3章 未曾设想的打法
投降的酋豪共有十余人,多来自徒河、宾徒、平刚、柳城,前两者稍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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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勋在庄园内设宴款待,众人倒没觉得什么,但当光彩照人的代国太夫人王氏出面作陪时,却一个个收起了笑容,静静看着。
王夫人也是个会来事的,笑道:“昔汉武置酒甘泉,浑邪弓刀尽释。今陛下置酒,诸部解甲来降,可见天意矣。”
邵勋听完大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王氏见诸部首领听不太懂,便用鲜卑语说道:“雄鹰收起翅膀,不是怕了猎人的弓箭,是看见羊群需要草场。狼群跟着头狼喝血吃肉,不是跪拜獠牙,是认那分食的爪子。陛下给予你们草场,便是分血肉给你们吃,无论草场在何处,总比留在平州等死要好。”
部大们听了,恍然大悟,进而喜笑颜开。
王氏又凑到邵勋耳边,低声翻译了一遍。
部大们见了,羡慕无比,同时也更恭敬了。
宇文、段、慕容三家初起事的时候,宇文家实力最强,也不过四十余万口,和拓跋家真不好比。若非拓跋持续内乱,哪有他们的事?
广宁王氏更是乌桓中的大族,声名远播。出身渔阳的库傉官氏都能在棘城吆五喝六,王氏岂不是更厉害?
但王家最聪明、最美丽的女人在面对梁帝时,却是一副妩媚多情的样子,众人震慑之余,着实也有些羡慕。
不过终究有人没忘记正事,起身问道:“却不知陛下欲于何处安置我等?”
此人夏言字正腔圆显然是有一定文化功底的。
邵勋闻言道:“且先于幽、冀二州放牧,后面再划分草场。”
此言一出,众部大们有些犹疑,因为梁帝并未给出准话,让他们心自不安。但事已至此,没办法了,他们来到这里,不就是老弱妇孺被盯上了,跑不掉么?若能跑掉,他们真不介意再观望一番。
酒过三巡之后,邵勋又问了问他们投降的内情,得知昌黎郡西南部曾安置了数万人放牧之后,暗道蒋恪那一路真是没有白白出击,不然如何能捞到这么多人?
这一通乱拳打下去,慕容鲜卑真的元气大伤,不死也脱层皮。
再问了问其他人躲在何处之后,众人却不太清楚了,只言险渎故城那边有人,似乎是宁远将军慕容汗,盖因傍海道出现梁兵之后,不少部落转场了过去,依附慕容汗。
辽泽之中肯定也有大量人丁牲畜,至于有多少人,大伙却说不清了。
玄菟、襄平一带亦安置了大量牧人,具体人数同样说不上来。
对积极提供内情的人,邵勋皆赐下礼物,一一抚慰一时间宾主尽欢,虽然有装的成分,但至少众人愿意装。
酒宴罢散之后,邵勋自回内宅歇息。而王夫人早就用肥皂清洗过身体,夏日暑热之下,蕉葛衫肉色若隐若现,接下来定然是一场火星撞地球,此事暂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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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在这一天,曾依托襄平抵抗许久的慕容儁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在慕容彪派来的三千骑接应下,带着数千残兵狼狈北撤,退往玄菟。
慕容仁拣选轻骑三千,一路向北追击。
徐朗则亲率左飞龙卫进入了襄平,入目所见,一派空空荡荡的景象。
“慕容儁在襄平待不住,该怪慕容皝。”徐朗站在城外高处,俯瞰远近。
昔年慕容仁叛乱,襄平、新昌、居就三县为其所克,慕容皝厌恶当地百姓反复无常,欲尽屠之,后为高诩、封奕所劝,便将大族迁徙至棘城附近。
慕容儁弄不到粮草,该怪谁呢?这个无人区是谁制造的?
水师都督杨宝也上了高坡,气喘吁吁。
徐朗看了一眼他肥硕的肚子,叹道:“听闻你有渴饮症,天子都说是体肥所致,该警醒一些了。”
杨宝这个渴饮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天子有一次说是“糖尿病”,让杨宝把肥肉减掉,但好像效果不佳。
杨宝至今仍然很肥,眼神似乎也不太好了。
想到这里,徐朗叹了口气,他身体也大不如前了,起因便是那次率兵攻江夏,大病一场。后来虽然痊愈,但总觉得身体亏空得厉害,近些年各种小病缠身,各种不爽利。
征辽之役,大概也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远征了。
想到多年前在辟雍随天子拼杀的情景,真的恍然如梦。
“警醒如何,不警醒又如何?我就好吃,断了口腹之欲,不如死了。”杨宝笑道:“慕容仁追击得如此积极,你就不派人看着?”
“自是派了。”徐朗说道:“降顺的部落可已南运?”
“第一批那几千人已经运到青州了。”杨宝说道:“钟离克来报,上船时鲜卑人鼓噪欲反,黄头军押着他们的老弱妇孺才稳住。这会应已到青州了。新近降顺的万余人依旧置于马石津,不过暂停南运,需待青州那边传讯。”
“天子之令?”徐朗问道。
“天子之令。”杨宝回道。
徐朗若有所思,不过也懒得深想。徐家已然有了富贵,更与天家联姻,何必掺和那些事呢?不值得。
“我看慕容儁有异志了。”徐朗突然说道。
“哦?父慈子孝?”杨宝笑问道。
徐朗也笑了,道:“他去了玄菟,招徕亡散,也算小有实力,野心大涨岂不寻常?”
“还有慕容彪呢。”杨宝说道。
“这些个姓慕容的,说难听点都有自立的资格。”徐朗说道:“慕容仁、慕容汗、慕容彪、慕容儁,谁都有大义,值此之际,部落散处各地,还不如恶狗扑食一般,争抢不休?棘城被围得越久,这边越不安生。”
说完,又看向杨宝,问道:“辽泽之事,可有把握?”
“放心。”杨宝说道:“北上的多为峡内、江南之兵,应无大碍。”
徐朗点了点头,道:“俟粮草一至,我等亦尽快北上,别让慕容仁捡了大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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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辽泽固然水草丰美,但潜藏的凶险一点不少。蚊虫就不说了,单是那骤起的大水就足以让人心惊胆颤。
进入六月以后,雨水不少,辽水一下子变得浑浊了起来,水位与日俱增,渐渐连通湖泊,淹没了许多陆地。
芦苇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个劲地疯长,在辽水两岸制造了细密的屏障。
这一夜,辽水之上哗啦啦之声不绝,似是上游的洪水汹涌而下,制造了许多湍流,又似是有人在水中活动不慎弄出了轻响。
俟力发(鲜卑语“带刀者”、“侍卫”的意思)从打瞌睡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疑惑地看向芦苇丛,似乎发现了什么动静。
就在此时,脖子上一阵奇痒难耐,低头一看,原来是睡梦间不小心露出了脖子,被蚊子叮咬了,于是立刻去挠。
挠了好久,结果越挠越痒,越挠蚊子越多,遂气得不行。再一看,柴火堆不知何时就只剩一点小火星了,于是立刻趴伏在地,拿干草小心翼翼地塞进去,并吹了几口气。
待火势再旺之后,他终于满意地笑了,然后又寻了一些半干不湿的柴草,置于火堆之上。顷刻之间,浓烟滚滚而起,蚊子的威胁一下子小了许多。
俟力发站起身,擦了把汗,正待重新看向河面时,却见不知何时芦苇丛已然被分开。
他先是一惊,继而大骇,刚刚张开嘴巴喊叫,却听“嗖”地一声,锋利的箭矢破空而至,正中嘴巴。
月色之下的俟力发轰然倒地,发出一声惨叫。
就在此时,芦苇丛中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被俟力发惨叫声惊醒的鲜卑人霍然起身,四处张望一番后,很快发现芦苇丛中出现无数跃动的人影。
他们手持弓弩、刀盾、长枪,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岸上来。见到鲜卑人一个接一个起身时,队伍中发出一声轻喊,很快便有密集的箭矢兜头盖脸射来。
鲜卑人猝不及防,站立起来的人尽皆倒地,惨呼不已。
芦苇丛中的人越来越多,先锋数十人已然登上了岸,开始简单列阵。
弓弩手们亦加快脚步,次第上岸。
鲜卑营地渐渐喧哗了起来,间或伴随着呵斥声。很显然,便是部落贵人们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上岸之人神色一喜。
很快,刀盾手居前,长枪兵居后,上岸的百余人开始墙列而进。
操吴语的军官带着弓手四处寻找高地,满口蜀音的三巴子弟则加快脚步,持弩冲到了最前面。
夜色之下,弓弩发射之声不绝于耳,乱跑乱撞的鲜卑人被射得抱头鼠窜。
更有人开始四处放火,草堆、帐篷、车辆等等,能烧的全部烧掉,一时间火光熊熊,映红了半边天,整个鲜卑营地陷入了不可收拾的混乱之中。
上岸的军士已经达到五百余,阵列整肃,不疾不徐。
他们越过草地,穿过帐篷,遇到鲜卑人就是一通刺杀,宛如黑夜中的杀神。
不远处响起了马蹄声,军士们神色一凛,但很快又放松了下来,因为那马蹄声越来越远,显然是有人夺马而逃。
以有心算无心,以有备打无备,以整肃之阵列击散兵游勇,逃跑是正常的,至少能活得一命。
整场战斗在天明时分结束了。
当东边泛起鱼肚白时,残存的鲜卑人才猛然发现,东侧水泊边的芦苇已然被砍伐一空,露出了辽水河面上一艘又一艘战船的狰狞身影。
所有人都傻了。
鲜卑人固然知道辽水可行舟,但他们真不擅长这个,遇到事情不容易往这个方向想。
梁人的舟师竟然溯辽水而上?
仗还能这么打?
如此一来,曾经被认为地形复杂,梁人进来也要抓瞎的辽泽,岂非变成了梁军水师的通途?
他们操舟往来各处,想打就打,想走就走,什么时候打,在哪个地方打全都由他们自己决定,你甚至只能在岸上干着急,都近不了他们的身。
完了!有老人想起了昔年司马懿攻襄平,就曾趁着夏日暴雨涨水之际,船运粮食至襄平附近。
之前没有船只逆流而上,纯粹是辽水入海附近淤积严重,河水分叉,而今进入夏季暴雨时节了,河水暴涨,故出动水师,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昨夜一场突袭,计斩首千三百余级,俘四千二百余人,得牛羊杂畜七万余头。
这么一搞,有脑子的鲜卑人都能看出,辽水东西两岸势必被分割,局势大大不妙。
数日后,消息传到了险渎。
正在焦头烂额划分草场、安置部众的慕容汗听闻,也呆了一呆。
梁人似乎祭出了一种他们未曾设想过的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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